242、这个女的真霸道！
第二早上起来，吃过早饭，起路看材料都有了，正想动手工作，他昨天晚上在灯下把这套房子的电气线路图都画好了，早饭吃过准备分间把它画到墙上去，以便泥水工来了可以凿开关插座的洞、打布线的槽。问海英屋里有没有画墙壁的红色或黄色的粉笔。
海英说：“屋里没有，得到文具店去买。”想了一下又说，“你要是等着急用那一时在这小镇上还买不到，只有到小学校老师那里去讨一些了。走，你跟我去，我们到学校去，现在学校大概也开门了。要什么颜色，要几支，你自己去拣。”
起路说：“好的，我跟你去一趟。”
于是海英带着起路来到山脚下村旁的一所祠堂里，原来学校做在祠堂里。走进去后，学生还没大到，只见有几个老师已经在办公室里了。海英来到做着学校办公室的祠堂厢房里，对其中一个年轻的女老师说：“黄校长，相烦你一桩事情，你给我几支粉笔好吗？我家装修房子要派用场。”
“哦，陆主任，你怎么这么早呀！”原来村里的小学校正好是归村妇女主任陆海英管的，所以海英对这些老师都很熟悉，她们对她也很尊敬。于是她一面给海英拿粉笔，一面抬头看着跟海英一起进来的起路。她从抽屉里拿出一盒粉笔来放到桌子上，打开粉笔盒盖子对海英她们说，“你要什么颜色，要几支你自己拿好了。”
海英就对起路说：“那你就自己挑几支吧，颜色你自己拣。”见黄校长不断的看起路，就说：“喔，这是我家东海来的表哥。他帮我家来装电线的。”
“哦，怪不得，没见过，是陆主任家的亲戚。怎么，你家房子又要装修？”在这之前，她们也听说了海英在海上捕鱼时救了一个青年，但不知是不是就是这一个？说是亲戚她似乎有点怀疑。但也不便明说，毕竟是她们的上级，她不敢对她没有礼貌地乱说。因为平常没见过这个人，又是个高个子的年轻男人，自然引起她们的注意。起路这时就在黄老师拿出来的粉笔盒子里挑了黄的和红的粉笔各几支。
“又要重新装修吗？”黄老师问她。
“是呀。屋里电器多了，线路很乱。想再装一下。现在打算敷暗线了，所以要去墙上画一些线路。谢谢呵！”说吧就走出来。
俩人前后来到街上，走了一会，又路过街上的供销社，海英定住了脚对起路说：
“我们再到供销社进去一下。”
起路说：“还到供销社去干嘛？材料不是都买齐了嘛？”
海英说：“我想给你买套换身棉毛衫裤。你那套穿了已经好几天了，没有一套换身衣裳咋行！”
起路一听脸就红了，说：“没穿几天呀，不要紧的。”
“你马上要干活，要出汗的，晚上就得洗澡换衣裳，不换人会发臭的。”
“不用，不用，要换时我空壳外套穿一下就行了。”
“不是半天一天，你在我家还得蹲一礼拜。不行，得要买一套。”
起路见她这样强调，又听她说会发臭，这是一个男人在女人面前很忌讳的字眼，因为在她家里，吃饭休息常在一起，而且还住在她的房间里睡在她的床上，自己身上真发出臭味，是要影响她和家人的。他就不再推辞了。他心里说，谁叫自己身无分文的呢。跳海时只想死，什么都不要了，现在弄得这样狼狈。只好由着她来替自己买了。钱只好想法子以后再来还她了。
海英见他沉默不语了，就当他同意了。于是就对营业员说：“你给我拿一套三枪牌棉毛衫裤出来，要大号的。喏，我表哥穿的。”
“呵，这是你表哥啊？”
营业员对她暧昧地笑笑。说得起路也红了脸：“我什么时候成了你表哥了？这个海英！”营业员没空理会他们的颜色，就到内衣柜里拿出一套男式棉毛衫裤来。
“要红色的有吗？“海英问他，”
“白的就好。”起路说。
“哦，白的就白的。要多少钱？”
“三十元。”海英就从自己裤袋里摸出三张十元的钞票来给他：“衬衫有没有？”
起路听了忙制止她说：“有了棉毛衫，衬衫就不要再买了。”
“棉毛衫是紧身穿的，天气已经热了，外套脱掉掉只穿一件棉毛衫不像样子，穿上衬衫脱掉就可以了。一定也要买一件。”
“女的就是这样讲究，”起路心里想：“在农村插队的时候干活热了就脱得赤膊，穿什么衬衣！”
售货员听了海英的话就拿了一件包着亮晶晶的玻璃纸的白衬衫出来说：“也是大号的，白色的好嘛？”
“好的，好的。多少钱？”
“六十元。”
“好。”她摸出一沓钞票来给了营业员六十元。拿了衬衫就走。
拿了一套棉毛衫裤和衬衫出来，她带着起路又来到隔壁的缝纫店，对那个做衣裳的裁缝师傅说：“师傅，做套衣裳有空吗？”
起路听说还要给他说做衣裳逃一般跑了。可知有时对人太关怀也会叫人受不了。
海英对他说：“你这套我爸穿的衣服太小了，两脚穿得像潦大水，手骨露出一大截，我看实在太别扭了得给你做一套新的。”
“不要，不要！不要！你已经给我买了棉毛衫裤和衬衫，这已经够了，你还要再给我做衣裳？我可没有钱还你！我还能老待在你家，这一点电工活干好我就走了，我家里有衣服。”他难为怀情地赶紧跑出去。
“谁要你还钱了？”
“那我更不能要你了。我怎么能白穿你的衣服？白要你的钱？这衬衫和棉毛裤的钱我回家后一定还你！可是再做就浪费了。我家里有外套呀。”
但海英把他喝住了：“你不做衣服，那你电线也甭安装了！你回去吧！你每天穿这身我爸的旧衣裳，换也不换的，老是穿过去，怎么好过日子？你觉得过得去，我还觉得过不去呢！钱钱钱！谁要你钱了？你这人怎么这么小心眼！我再次给你说清楚，你不做衣服不换衣服你就回去吧，这电线就不要你装了！”
起路听了眼睛瞪得大大的望着她，急得半天说不出话来，怎么有这样霸道的女人！叫他不要做了？材料都买好了，一下子说不要他做了，这怎么能行呢？他原本想，她们父女俩把他救上来，他对她们的救命之恩一时无以回报，他看她家线路这么乱，实在是想为她家做点事情啊。可现在活没有干，倒先要叫她放上杠，买这个买那个，这算上怎么一回事！他实在过意不去，可她说他不买她就不要他做了，就要把他赶走。可叫他现在回怎么行呢？何况材料都买好了，他怎么能这样走掉了？他于是只得再进去，听凭她的摆布，心里说罢罢罢！就当在上海买的新衣裳，做一套就做一套吧。回家后想办法还她。或者下次再专程来一下还她。但他心里不免又有点难堪，当时真不应该让她救上来呀，弄得他如今这样狼狈。抓鸡不着还蚀一把米，想跳海自杀，现在倒好，死没死掉，倒又背一屁股债！这一套涤卡中山装，至少得要一百五十元吧，还有棉毛衫裤和衬衫，又是八九十元，这加起来就得要两百多元了，这个债什么时候还得清？现在只好听她的了，唉！
见起路没再拒绝，她就对裁缝师傅说：你给他量一量，他穿的，要多少布？
“好的，我来量一一下。”那裁缝师傅在起路身上上上下下量一下说，他的身材长，总要一丈八尺。”
“你这里有涤卡布吗？“
“有的。是蓝色的好不好？”
“我看蓝色的就好”海英看了起路一下说。
“师傅，你能不能快点给我们做做出来，我们等着要穿呢。”
“这两天做衣服的人很多，海英，后天吧，后天你来拿，我给你夜里赶一赶。”
“那就后天吧。”海英说。
“慢去呵！”裁缝师傅礼节性地送她们说。一面眼睛好奇地看了海英和起路半天：“这一定是海英的男朋友了。”他也许这样想。
于是他们就回家来。
在回来的路上，起路心里很有感慨：“我这是怎么啦，对她百依百忍的？海英这人真厉害！一上来就给你一个下马威。却又把他当作她自己兄弟似的亲近。什么事情都得听她的。真霸道！但是奇怪，他却又喜欢她这样管他。除了自己的母亲，后来在插队地方和桂珠在一起时有个这样的经历。但没有管得他这么死。现在倒好，样样事情她都要管，而且还管得这么死！可她又感到自己当时虽然心里不大愿意，却又感到很温暖。他已有很长日子没有被人这样管这样关怀了。母亲对他虽然好，但她的儿女多，她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爱心也就分散了，母亲也管不过来。特别自他插队之后，他多在外少在里，几乎都是靠自己管自己的。没有别人管他。现在倒好，他投海被海英父女捞上来后，他好像成了她家的一个人了，她样样要管着他，叫他买棉毛衫裤，买衬衫，还叫他做新衣裳，晚上还叫他睡在她的房间里。一点也不能违拗，他现在感到又惭愧却又感到温暖。
她为什么要对他这样好？接下去他不敢想了。因为他失望太多了，讲难听一点，他已经被三个女的抛弃过，她们之前对他也都是不错的，可是到关键时候她们就变心了，被她们遗弃了，把他扔在了一边。而现在海英对他来讲只是萍水相逢的关系。她只在他写给父亲和师傅的信上了解一下他的情况。她又不了解他的为人，对他的家里情况更不了解。了解了他之后，她也会像挂珠她们一样，把他难看在一边的。人家又是一个妇女主任，而且长得又这么年轻漂亮，可想而知村里追求她的人会很多的。像自己这样失败的人她怎么会看得上呢？她现在对他这样好，对他这样关心，这纯粹是同情他，可怜他而已。是自己想得多了。
他不去想它了。棉毛衫裤和白衬裤已经给他买来了，她叫他回家马上去换。衣裳已经量好了，看样子凭她的霸道样范，明天不穿也不行。又背了一身债！唉，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都被搞得有点头晕了。不去管它，回去还是先干活吧，花两天时间，把她家的这些电气线路搞搞好，也了却自己一桩心愿，多少也算报答了她们一点。然后赶快就走。回家拿钱来还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