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9、你敢不来！你敢不来！
这天早晨起路的海英俩人早早的起来了。海英妈起得更早，等他俩起床，她已经在灶间弄早点了，未等他们刷好牙洗好脸，她就搬着两大碗鸡蛋面出来了，“妈，你怎么那么早就起来了？”海英说。
“天气热，你们早上好早点出发，不会晒太阳。”
“到城里去，不会晒多少太阳的，路上乘车，到了城里走路有林荫道。比我们乡下还荫凉呢。”
“这里到江对岸呢，坐船总要晒着太阳吧？把小阳伞带去。船上也要晒太阳的。出门总是越早越好，古人老话说‘廿岁嫁人乘后生，六月走路乘风凉‘，夏天出门越早越好。”海英听妈说的老话心里笑了，‘还有这种老活？如果按这话自己已经廿三岁了，那就非嫁不可了？再晏就变成剩女嫁不出去了？’于是洗刷过后，俩人就在灶间的吃饭桌上，搬过鸡蛋面呼噜呼噜地吃起来。吃了面，海英把起路的一些旧衣服收在一只布袋里，同时拿出新做西装裤来和白衬衫来叫他穿上。起路起头不想穿白衬衫和新涤卡裤子，说是：“回自己家去穿得那么好干嘛？”
海英说：“那你穿什么衣裳？你其他还有什么衣裳呢？我爸的旧衣裳你穿着又短又小不合身。你自己还有啥衣服呀？人家说‘穷得像河里捞起来一样，里光外滑’，可不，我把你捞上来时你就是赤条条地只穿一套旧棉毛衫裤呀。喔，现在你回去还穿这套旧棉毛贼衫裤去？这像样子嘛？”起路想想可不是这样，他不吭声了，只好听凭海英调排了。
穿上新衬衫和崭新的涤卡长裤，把白衬下巴扎进裤子里，由于起路身材欣长，穿上毕挺的裤子和白衬衫，显得挺拔又潇洒。海英退一步看看起路高兴地说：“嗳，这才像个人样嘛！”
海英妈看了也说，“嗯这样穿着好！小后生嘛，出去就要穿得清爽一点。”
把起路衣服换好，自己也穿了一条新裤子和白衬衫，手提一只里面放着一些换身布衫裤的小旅行袋就准备动身了：
“阿妈，那我们就走啦！”
起路忙对海英妈和刚起来的海英爸说：“阿叔，阿婶，那我去了！过一段日子我会来看你们的。”
“起路，你走好！有空写信来，有空常来我家走走－－－－－”这时海英妈望着起路眼睛已经泪汪汪了。起路在她家待了一礼拜，他在她家弄这样干那样做了一礼拜活，这后生不声不响的就会埋头干活，嘴巴又亲，一口一个‘阿婶！’‘阿婶！’他来了两天，就把她家的彩电弄好了，还能看许多频道还能看到越剧。到后来还给她家装电线，你看才只几天功夫，就给弄得这么好。她越看这后生越欢喜，可是现在他要走了！在这些日子里，她家像多了一个人似的，不，像多了一个儿子似的，她曾经有个儿子，可是三岁时就给蒋介石飞机炸死了，要是活着现在也应该有他这么大了，她当时乍见到起路就感到像自己那个儿子回来了似的，她感到他是那么的可亲可爱，可是一下子‘儿子’要走了，慧英说把他招为女婿好了，可是人家不知肯不肯呢？她多么盼望这孩子在她家不走有多好，可是他是个工人要去上班，只好让他回去。可回去后他几时能再到她家来呢？所以她现在看着他真要走了就难过得流起泪来。海英忙安慰她说：“阿妈，你进去吧，他会来的。我叫他下个厂礼拜日就来。”
起路忙说：“是啊，阿婶，下个厂礼拜我就来，你不用记挂我。阿叔，我这就走啦！阿婶你进去吧！”海英爸向他点点头说，“以后要常来啊？”起路说我一定会来的。
海英妈望着起路跟着海英远去，竟一下子掩面哭了起来。她赶快从衣襟下提起手帕来擦泪。望着他们弯出屋弄看不到了才进屋去。
小葛岙村离镇里有五里路，海英带着起路步行着过去，到镇上乘个人面包车才能到达象山港岸边的码头。
在镇上就有不少熟人见着海英与她打招呼，见海英身后跟着一个年轻英俊的后生都对海英嗳昧地笑笑说：“海英，你这是到那里去呀？是不是到婆家去呀？”把海英说得脸孔立时红了起来。
“不是！不是！”海英忙辩解说，但人们都以羡慕和善意的眼光看着她和起路，感到身边跟着这样一个英俊的男人还摆得出，也就不怎么一味否认了，红着脸半遮半掩地让他们说去。
一会面包车开了，俩个人并排坐在一排座位上，肩膀靠着肩膀，两个人相亲相爱地依偎在一起，他们再也不避人家羡慕或妒忌的目光了。
面包车在路上大约开了十分钟时间，就到了西岸码头。他们连车带人开到渡轮上去，其实那是一只钢铁造的大摆渡船。船上有蓬项，可以坐一百多个人，过江的面包车大卡车都开下来停在这条大渡轮上，还停了好几辆。都要开到东海城里去。晚上再摆渡回到镇里。所以交通还是蛮方便的。
当他们俩坐在渡轮上的汽车里时，透过车窗，起路抬头向南一望，前面竟就自己的工厂！只要上岸再过去十里路就到机械厂了，他惊喜地告诉海英说：“闹了老半天，我竟快到厂了，你看那面有高高桅杆和龙门架，还有一幢幢低低的厂房的地方这就是我们的工厂呀！以前我没来过这里，没有想到这西岸码头离我们厂竟这么近！”
“啊！”海英向他指着的地方一望，“这就是你的厂？这是松林造船厂呀！你就是这个厂的？我们镇上也有人在这个厂工作的，去的还都是复员军人，你就是这个厂的？你不骗我？”
起路说：“我们厂做大型钢结构件，对外就叫机械厂，北岭港码头引桥就是我们厂造的。但主要是造船的，实际上是个造船厂，也造一些部队运输船，是个半国防性质的重工业工厂，当时听说按照‘散山洞’（即分散、靠山、进洞）方针的指导思想办厂，所以这个厂就办在这样偏僻的地方。”
海英一听兴奋地说：“呵！原来你还是松林船厂的工人！这里离我家小葛岙村很近的，过一个江走十几里路可以到你们厂了，如果以后在这里造一口桥，乘车到你们厂一刻钟就可以到了！闹了老半天你还是这个工厂的工人！你在这么好的造船厂工作不是很好的嘛，你干嘛当时那么想不开！”
起路说：“不好，里面都是男工，女工很少，好多男工对象也找不到。回家路又远。买点东西还要乘车到一百里外的东海去，离城市太远了。许多人来了以后都不安心，想调出去呢。”
“可你们厂和我家倒是蛮近的。这样以后你就可以经常到我家来了。”
起路听懂了她的意思了，就高兴地望望她，心里说但愿能这样才好呢。可到时候你不要像桂珠那样又把我抛弃才好。
但是现在汽车向北一拐它就往东海方向开去了。汽车沿着象山港边七弯八拐地开了半个小时，经过十几分钟沿江开到内地就来到了东平湖，起路望着波涛闪闪的湖光水色心里高兴起来，他向西一望那影影胡胡的远方就是他家清溪镇呀，这地方如果从横向朝西走过去，再走十里路就到他的家了，可是现在这里与清溪镇的公路还没有通，还要到东海城方向去绕一圈再从城里出发才能到达他们的家乡。
这时起路问海英，这地方你来过没有？海英说，自从这条沿江公路开通后常常来，只要东海去，就走这条路呀。以前没有这条路，我们只能绕宁海过来才能到东海，得要三个多钟头才能到东海呢。现在有了这条公路我们来东海就近得多了。
“嗯。”起路点点头。听她说完他又指着西面的一棣山影说，“其实这里离我家已经很近了呢，你看我的家就在那边。”
“这么近呀？”
“可是乘车去现在还走不通，要是走过去还得要一个多钟头呢。”
“嗯，原来你家离我家也不远呀！”
海英高兴地说，“你家离我家这样近，工厂又离我家这样近，以后你是每星期都可以到我家去的！”
起路望着她说：“每星期到你家去干嘛呀？我不会回自己家去看我父母呀。”
海英听了生气地白了他一眼说：“你看，你这人说话不算数！真是个‘过河就拆桥’的家伙！在我家的时候你对我妈说得好好的，‘我以后经常来看你，‘‘以后会经常来看你们的’，现在还没有到自己家你就把我们忘了，说什么’常去我家干嘛呀！’你这个人真是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起路听了侧过头狡黠地对她笑笑说：“你欢迎我去吗？你不欢迎我去我到你家去干嘛呢？你要是欢迎我去，我当然会去的。”
海英举起拳头敲着他的胸脯说：“我不欢迎！我不欢迎！”起路说：“你不欢迎我就不去了。”海英提起拳头又要来敲他的脑袋说：“你敢不去！你敢不去！”起路一面躲避着，一面一把紧紧地抱紧她的肩膀低声地对她说：“好！这样，我每个大礼拜都到你家来，把你家的饭都吃光，把鱼都吃光，我是个饭桶我是很会吃的，”海英趁机就靠在起路的身上，反正他她们坐在最后一排也没有人看见他们。悄悄地对他说，“我家有五亩田一只船，五亩田的粮食能有万把斤，你吃得光？一只渔船每天能捕几十斤鱼，你能吃得完？只是饭也不能叫你白吃，鱼也不能叫你白吃，得要你到我家经常来帮我捕鱼和种田，你怕不怕苦？”
起路说：“你忘了我在农村插过五年队，耕田、耙田、插秧、割稻样样都会，我还怕种田嘛？只是捕鱼我还没下过海，我是外行，不过我已经随我厂刚造出来的新船试过航，乘船我不会头晕，坐船我不怕的。我的水性也很好，我从小在水库里长大，一夏天都泡在水库里，你没见我想投海自杀都死不掉呢！”海英喜欢地望着他说：“那就好，不会捕鱼我会教你。”她的肩肩膀靠得他更紧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