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雪见良佑这样说话,也不作声,试图从马上跳下,良佑将她紧紧抱着,头抵着她的背,喃喃道:“别动,让我靠一下,我累了。”他说话的声音里,含着浓浓的鼻音,似乎气息不匀。云雪推了他几下,他身子似铁,伏在她的后背上,怎么也推不动,云雪偏头看他,却看见他受伤的那只臂膀,血已浸透袖袍,一滴滴往下掉,令人触目惊心……云雪忍不住惊叫起来。
正倚在一家客店前等候的程武等人听见声音,快步跑来,只见良佑坐在马背上,双手环抱着云雪,头伏在她的背上,一动不动,全都急得叫了起来:“王爷!”“王爷!”
程武看良佑面色如纸,眼闭着,人显然已经昏迷过去了。七手八脚,慌乱和众小将合力将良佑从马上抱下,背着他便往客店里跑,马海紧紧跟在身后……
云雪担心地目光追随着良佑,看着众人将他背上楼去,一时间,楼上闹哄哄的……云雪呆呆地坐在马上发愣,却没有人来扶她下马。怔忡间,有人将云雪扶下马来,语气生疏客气:“姑娘,等下你自己歇息,请你不要再去打扰他!”
站在这家叫“观月楼”的客店前,云雪一时不知是进还是退。
连旺从店中走出来,有些心虚地道:“梅姑娘,进来吧,他们已经开好了房间,让您休息……”
云雪的目光看向楼上的客房,担心地问:“他怎么样了?”
连旺摇摇头:“他们怎么会让我知道?但是看情形一定不是很好,你看他们个个都板着脸。”
正说着,看见一小将阴着脸从楼上下来,云雪叫住他:“这位将军,王爷他怎么样了?”
那小将颇不友好地看了云雪一眼,仿佛她便是那罪魁祸首,冷冷地答:“王爷的事,自有我们兄弟几个来管,不劳姑娘你操心——”一边说,一边走到店外去了,不一会,马蹄声响起,渐渐远去。
熊勇气喘吁吁而来,走到云雪身边:“可赶上你们了,害我问了好几家店,才找了来。”见云雪愁眉不展,连旺也是一付苦脸,诧异道,“怎么啦,你们?”
连旺将他拉到一旁,告诉他良佑已昏迷的事,熊勇也吃了一惊:“刚才还是好好的,怎么就这样了?”对着云雪,“梅姑娘不上去看看?”
云雪苦笑道:“我想去看看,但是你看他们——”抬头向楼上望去,正巧看见楼上一个小将探身向楼下看,目光相对,那人竟“哼”了一声,脸色十分不善,虎着脸走进房去了。
熊勇想了想:“那我上去看看,他们不至于拦我——”“咚咚咚”大步上楼而去,不一会从楼上下来,脸色忧郁,闷闷地对云雪道,“马军医说,王爷是怒急攻心,引发身上箭毒发作,现在还未醒来——”见云雪微微动容,又安慰道,“姑娘别急,已经去请大夫了,解毒的药草也叫做去买了。”
云雪只觉得心一阵抽痛,手脚发颤,急忙扶着楼梯,稳住身形,不动声色地看一眼熊勇:“熊大哥,你就留在外面照看着,看可有用得着你帮忙的地方,我,去房间休息会——”熊勇点头。云雪上楼走了几步,终究是有些不放心,回首又道,“若王爷醒了,你就告诉我一声!”
熊勇道:“姑娘放心,我记得的,您好好休息,一觉醒来,王爷已经好了。”
云雪露出一个笑容:“但愿如此!”上楼的脚步,吃力难行,只好扶着梯子,一步步地走上来。
早有店小二引路,将她带往她的客房,云雪在门前站定,目光看向不远处,那是良佑住的房间,来来往往的全是焦急的年轻面孔。她轻轻叹了口气,稳住自己几次欲上前的冲动,慢慢走进屋里去。
她在房间里坐下来,耳朵却倾听着外面的动静。不一会儿,听到有人欣喜地喊:“大夫来了!”再一会儿,听到有人大叫:“药煎好了,快给王爷喂下!”等了一会儿,又听有人沮丧地道:“王爷根本不喝药,怎么办?”那句不喝药的话震撼了她,由不得她多想,她已开门而出,向良佑的房间跑去。
她冲进良佑房间的时候,看见里面七七八八坐了许多人,个个脸上阴云密布,只有马海稳稳地端着一碗黑呼呼的汤药,往良佑嘴里送,良佑牙关紧闭,哪里喝得进,汤药悉数流下,流进了他的脖颈,程武在一边替他拭去……
看见云雪进来,众人都站了起来,一个声音随即冷冷地道:“这里都是男人,姑娘家进来做什么,快出去!”
云雪涨红了脸,不卑不亢地解释:“我只是来看看王爷,看有没有用得着我的地方——”
一小将讥讽道:“谢谢姑娘帮忙,只怕姑娘只能帮倒忙,让我们好好的王爷,如今人事不醒地躺在这里……”
云雪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将头转向程武:“请来的大夫呢,为何不见?”
马海停了一下手,转头看她,只见这美丽的女子神情惨淡,眼角湿润,两只相握的手竟微微发抖,先前生出的那分责备之心,不由便去了大半,见众人对云雪眼光不善,语带讽刺,不由喝道:“你们少说几句行吗?王爷还要休息,要怨要吵给我出外面吵,在这里闹什么,刚才大夫也说了,你们没有耳朵,听不见的?”
众小将讪讪地走出,屋子里瞬间安静了许多。
马海抱歉地对云雪道:“都是帮粗爷们,姑娘别生他们的气。刚才姑娘问大夫么?来是来过,又走了,说是医术不精,不敢诊治。”
程武“哼”了一声:“说什么是本地最好的大夫,分明是浪得虚名,见我们连唬带吓,吓得是屁滚尿流,怕治不好找他麻烦,就溜之大吉。”
云雪一听他们对大夫的方式如此极端,难怪那大夫跑了,有心想笑,一看床上昏迷不醒的良佑,忧郁又浮上心头:“那王爷的伤,要紧吗?”
马海将碗放在桌上,程武忙着擦拭良佑流下的药汁,云雪道:“让我来吧——”程武见她一脸诚恳,怔了怔,将毛巾递与她,默默走到一边坐下。
看着云雪轻柔地为良佑拭着药汁,马海沉声答:“本来是不大要紧,如今可就不好说了,主要是王爷吃不下药,无法解毒……”
“那有什么办法能让王爷把药喝下去呢?”云雪急问。
马海摇头,面现悲戚之色:“一时无计可施,唯一的办法就是赶回军营,找我的师傅来治,他老人家一定有办法……”
程武眼睛一亮:“你说的华神医?他老人家一定有办法,你刚才怎么不早说,我们好赶快赶路呀!”
马海为难地道:“王爷的伤,就是因为运动过甚,才怒急攻心的,我担心移动他的身体,会让他病情加重……”原来他顾忌的是这个。
“那何不请华神医前来?我们就在这等他,总好过什么办法也不想——”云雪提议。
马海苦笑:“已经叫人去了,但来回的路程,骑马也要两天,况我师傅他年岁已高……若王爷肯吃药,一切都好办。”
眼看着天色已晚,程武叫人去吃饭,大家匆匆扒了几口,又围了过来。马海将人遣散去休息,只说晚上由自己守护王爷。程武和众人又商议了一番,谁休息,谁站岗,安排得井井有条。众人一走,良佑的房间便彻底安静下来。
云雪什么也吃不下,她守在良佑床头,眼光紧盯着他。他手上的伤已经重新包扎过,但那白色的纱布上仍隐隐有红色的干涸的血迹……他眼睛紧闭,面无血色,对外界的一切一无所知。
房间里留下了云雪和马海两人,众小将虽对云雪不满,但表情却缓和了些:谁都看得出,那姑娘担心王爷的心情,绝对不会比他们少。
云雪看着桌上已经冷却的药汁,灵机一动,走到门外,对着店小二说了什么,不一会,一壶滚烫的茶便送进了屋。云雪见马海奇怪地望着他,只好解释:“若王爷醒了,我就喂他喝……”马海点头。
……马海觉得自己迷迷糊糊地做了一个梦,在梦里,佑王爷醒来,要水喝,云雪起身给他喂水,但佑王爷躺着,喝不着,云雪便将他抱起来,让他靠在自己身上,给他喝水,佑王爷满意地笑了,就着她的手喝水,可是忽然间,佑王爷变了脸色,现出一付苦相,对云雪怒道:“水怎么和药一样苦?”
这一声喊,马海便惊醒了,下意识地去看床上躺着的王爷,却忽然傻了眼:只见佑王爷对他眨着眼:“嘘,别作声,她刚睡着……”壶上的那只药碗,里面的药汁已一滴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