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暮降临了,宫女们将宫灯燃起,于是,皇宫的夜晚,便在一盏盏明亮的宫灯里,散发出独特的色彩。
各宫的妃子们早早便香汤沐浴,将脸上妆容精致刻画,细细描绘,只求宫中那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能偶尔来自己的宫中,哪怕是看上一眼,也不枉每晚这份期盼。
没有了白天的喧哗热闹,偌大的皇宫,也显得静寂起来。宫殿、花园回廓,每一处角角落落,虽然人影绰约,灯影婆娑,但是夜晚,对宫中的女人来说,永远是冷清和寂寞。
曹公公手执宫灯从兰芷宫出来,脸上挂着笑,那是志得意满的笑。皇上今日又宿在兰芷宫,对于乔贵妃来说,那是她作为女人的一份荣耀,对于曹公公来说,那是对他作为宫中副大总管的能力的肯定。所以,对办事得力的曹公公,乔贵妃毫不犹豫地赏了他一件上好翡翠珠琏。
曹公公一手执灯,一手拿着这翡翠珠琏,用手轻轻捻搓,珠子光滑圆润,被宫灯照着,越显晶莹可爱,一时之间,竟有些爱不释手。曹公公一张肥脸,被他手上的宫灯映着,越发衬出他脸上的那份贪婪。
走到一个拐角处,曹公公见四处无人,不由将手中的灯高高举起。这些年来,自从入宫跟了乔玉珊这个妃子,随着主子的地位一步步上升,他也从籍籍无名跃升为宫中副总管,成为宫中炙手可热的人物。
有人喜欢夜晚,但曹公公不喜欢。
走着走着,忽然脚下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曹公公低头一看,原来是脚踢到了一颗石子,虽然只是一颗小小的石子,但是曹公公在吃惊之下,手上的宫灯一歪,身子一偏,几乎坐到了地上。看来,他的脚也崴到了。
曹公公心里诅骂了一声,心想这一处是哪个宫女打扫,明天一定要好好教训她一顿。他可不敢就此停下来,前面就有一个亭子,灯光也亮,可以歇脚,忍着痛,他一拐一拐朝那亭子走去。
来到亭子里,他在栏杆边坐了下来,正要脱下袜子揉揉崴了的脚,眼前灯光一暗,一个人影站在他面前。
“谁?”曹公公一惊,面上的肌肉也在抖动。
“别怕,只是有事找你,跟我走吧!”来人身材高大,背着光,竟然看不出是谁。
“谁找我?”曹公公战战兢兢站起来。
来人也不和他多言,似乎不屑,只鼻子里“哼”了一声。寒光一闪,一件硬物抵在他的胸口,曹公公低头一看,认出那冷冰冰的物体是一把剑,立时怯意上升,“啊——”他不自觉便尖叫起来。
来人低声道:“闭嘴,再叫就杀了你!”
曹公公立刻闭了嘴。
那人收了剑,曹公公便乖乖跟在那人身后走。一路上遇到几个侍卫宫女,众人看到他俩,都只恭敬地点头招呼,谁也没有过问一下。曹公公在心里骂着“笨蛋!”,脚步却不敢停留。穿过几处宫殿,曹公公看到身后之人停下了脚步,不由壮起胆,抬起头来。
曹公公揉揉眼,只觉得眼前这高大巍峨的宫殿是那么熟悉,没错!这是皇后的顺宁宫。此时,顺宁宫宫门微开,宫门前,竟不见半个侍卫宫女,只有几盏大而明亮的宫灯,悬在门口。曹公公此时倒放下心来。
身边之人轻轻一推,曹公公一个踉跄,收势不住,竟然一下子冲进门里。
唐皇后端坐殿首,似乎正在看一出好戏,此时她微微侧身,对身边之人笑道:“诚儿,你看,你都吓着曹公公了。”
曹公公听见这声音,恍惚从梦中惊醒,一个激凌,立刻跪了下来:“奴才曹如山,见过皇后娘娘金安!”
唐皇后用眼神示意他走近些,一边对他笑道:“吓坏你了吧?”
曹公公擦了一下汗水,正要回答,一个声音朗声道:“母后,怎么这曹公公名如山,却胆小如鼠呢?”
曹公公再次跪伏在地:“奴才见过太子殿下。”
良诚语气平和:“曹公公,你可知本太子为什么要请你来?”
曹公公道:“请恕奴才愚钝,奴才不知。”
良诚道:“本殿下告诉你,你就会明白了。只是你要句句实话回答,一句也不得作假。”
曹如山这才悟出,原来今晚找自己的就是太子殿下,只是这一惊一咋,声势吓人,自己在宫中呆过多年,也差点吓到了。
“不知太子殿下问奴才何事?奴才一定知无不言。”
良诚笑道:“好一个知无不言!那好,我且问你,今天乔侯爷去兰芷宫,所为何事?”
曹公公道:“禀太子殿下,娘娘只是和侯爷聊聊家事。”
“家事,指什么?”
曹公公怔了一下:“禀太子殿下,聊侯爷三子之妻失踪一事。”
“哦?”良诚语气不变,“你听到了什么?”
曹公公道:“禀太子殿下,贵妃娘娘让奴才守在门口,所以奴才不曾听见什么。”
良诚笑了笑:“曹如山,你不说实话啊,贵妃娘娘一直视你为身边得意之人,娘娘的事,你怎么不知?听说还有一分密旨给了侯爷,你可知内容是什么?”
曹公公吃了一惊,想不到连密旨的事,太子也知道了,但是既然已经把话说在了前面,他当然只能继续装糊涂了:“禀太子殿下,奴才不知,奴才句句是实,还请您明鉴啊!”
良诚转头对唐皇后道:“母后,这奴才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您还是让德公公和他说吧——”
唐皇后点点头,轻声道:“小德子,出来吧——”
林西德应声而出,也不知从哪个角落里走了出来,他手上拿了本厚厚的册子。他用轻蔑的眼光看了一眼曹公公,便翻开册子念了起来。
“顺宗三十三年秋,曹如山之侄曹列,在万花楼和人争妓,打死一人,重伤二人,本该判斩,后因赔偿钱财,轻判流放三年。”
“顺宗三十四年春,曹氏一族和张氏一族为争良田,打死打伤张族五人,张族多方诉讼,被判良田归曹族,死者伤者不论不理,张族再告,竟遭衙门驱赶,流离失所……”
“顺宗三十四年夏,曹如山和宫女流眉在假山苟且野合,被宫女宜枝不慎看见,为掩盖丑事,将宜枝掐死,丢弃假山之中,十日之后,又将流眉伪造为自杀而死,将杀宜枝之事嫁祸于流眉……”
林西德还欲再念,良诚一挥手:“别念了,听着都觉恶心。曹如山,若不是乔贵妃护你,只怕已在本殿下手上死了千次万次了。作恶太多,小心走夜路时害怕,今天晚上,只是给你一个小小的告诫。”
曹公公一张脸早已面如灰色,匍伏在良诚脚下:“太子殿下,奴才该死,望您能饶奴才一命,饶奴才家人一命。”趴在地上,频频叩头不止,脸上涕泪交流。
唐皇后终是心善,看着不忍,叫声:“诚儿,只要他从此改过,你就看在贵妃的份上,原谅他吧!”
良诚厌恶地看了曹公公一眼,道:“今日就看在母后为你说情的份上,饶了你,现在本殿下问你什么,你都要如实回答。”
曹公公大喜,连连点头:“太子殿下尽管问,奴才只要知道,一定不再隐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