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香客们陆陆续续下山了,庵中一时沉寂起来。
良诚坐在庵门前不远的一级台阶上,看着庵门蹙起眉头:“你们说,我们是下山还是在这里等?”
四清一脸茫然:“殿下,您的意思——等?等尹姑娘自己来找您?”他摇摇头,“属下认为,希望不大。”
良诚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我们应该给她捎个信?”他清楚地记得,云雪有饭后散步的习惯,所以他坐在这里,抱着侥幸的希望等待,浑然不顾那些下山的香客指指点点。
高轶暗忖,殿下他向来聪明多谋,遇事冷静稳重,可是近来却表现反常,一遇到有关尹姑娘的问题,他就不知所措了。这不,南方之行,殿下夜以继日地处理着公务,一旦处理完了,便马不停蹄地赶来磨山,硬是将六天的行程压缩成三天,大家都觉得累坏了,他却精神奕奕,两眼放光。
高轶无奈地想:殿下他说不在乎,其实,他的所作所为,像个不在乎的样子吗?
四清却在一边给良诚认真地分析原因:“殿下,属下认为,尹姑娘应该已经看见您了,她之所以急匆匆地走了,完全是避开殿下。虽说是测字人数多少,事前有规定,可是,您站在那里,比谁都显眼,尹姑娘如果没看见您,岂不是怪事一桩?”
良诚微微闭一下眼,又睁开,似是不愿面对这个话题,若说云雪没看见他,这个理由,连他自己也不相信。那么,唯一的解释是,云雪看见了他,装作没看见,然后,借机遁走。
被人忽视的感觉不好受,更何况这人还是自己在乎的人,良诚只觉得嘴里泛起一丝苦涩,心中也闷闷的,颇不舒服。
“那,怎么样本王才能见到云雪,你们给出个主意吧?”唉,都傍晚了,天气怎么还这么热呢?良诚摇起了折扇。其实山中凉爽,还有北风轻轻吹拂。
高轶和四清面面相觑,此时才深深体会到,人在局中,就会看不清眼前的方向这句话。昔日这哪里算是问题,可是,今日这问题从聪明的殿下口里说出来,那它,自然就成了一个棘手的难题。
“殿下,属下有个主意!”高轶计上心来。
“讲!”良诚来了兴趣。
“不敢讲!”
良诚狐疑地看着高轶,一般来讲,不敢讲的主意,多半是馊主意,用不得的。
“恕你无罪,讲吧!”良诚大手一挥,显得十分大度,先听听,不好的主意,不采纳就是了。
可是,高轶的话一说出来,良诚事前尽管已经告诫过自己,可是他还是吓了一跳。因为,一向不善动脑的高轶,不动则已,一动,必是语惊四座。
高轶说:“依属下看,今晚的天气,必是月黑风高,等下,尹姑娘她们睡熟了,我和四清就把她掳出来,交给殿下。”说完,高轶还颇自得地呵呵笑了。
良诚目瞪口呆。
四清也吃惊地看着他,他怎么出这样的主意?还笑得如此猥琐?心中连连叹气——可惜高轶一世英明,从此毁于一旦。
果不其然,良诚用手中的折扇往高轶头上一敲:“你在说什么?说得本王就像那采花贼,难道你想害死本王?”
高轶笑容顿失,挠着头皮:“殿下,属下我就这点出息,脑袋瓜一向不好使,所以,出主意想办法的事,还是您自己来吧!”
四清也怕良诚问到自己,连忙附合:“高轶说得对,出主意,想办法的事,还是殿下来吧,我们只管执行就行了。殿下,您还是别为难我们了。”
良诚无奈地一笑:“其实,本王只是想听听你们有什么好建议,哪知这种馊主意,高轶都讲得出来,不怕污了本王的耳朵?唉,罢了,罢了,本王倒有一个主意,你们仔细听好了!”
高轶和四清连忙将自己的耳朵送了上来,良诚如此这般地说了一通,直听得两人张大了嘴巴,尔后信心满满地保证:“放心吧,殿下就在这里,等着我们的好消息。”
当夜,庵中的空音师太将当天香客们捐的香火钱,分为两份,一份自己收藏,一份拔到一边,预备留作庵中的生活费用。多年来,空音师太作为庵主,除了对尼姑们有些小气外,处理庵中事务,还是颇得尼姑们的尊敬的。
最后,空音师太看着手中的一锭大银,笑得眼睛成了一条线。听守功德箱的小尼姑说,这是一位长相不凡的年青人捐赠的,空音师太不自觉地想,这一定是一个有钱人的子弟,看这银子,少说也有五十两,真是大手笔啊!
突然,禅房外传来细微的敲门声,沉浸在想像中的空音师太吃了一惊,她一边慌张地将钱藏好,一边颤声问:“谁?”谁知,禅房外再也没有任何声音。
空音师太的禅房就在众尼姑的禅房中间,她想了想,走过去,将门一下子打开了。门外没有人,周围还偶尔传来一二声尼姑们的细语声,空音师太也没有多想,以为只是自己的幻觉,反身将门关上。
等她回过头来,却见一位着青衣的年青男子站在自己的房中,他神情冷峻,望着自己的时候,男子的脸上努力挤出一丝笑容。
“师太别怕,我对你没有恶意——”年青男子说,“请恕我冒昧打扰,我其实是来找师太帮忙的。”
空音师太很快镇定下来,她当庵主近二十年来,自然有常人所没有的镇静和胆识,只要她叫一声,尼姑们必会前来探个究竟,但是,对面这个男子,虽然表情冷漠,语意生硬,但是他有无恶意,这一点她还是判断得出来的。
“阿弥陀佛,施主有何用意,还是赶快说吧,我这里不便留男客。”空音师太镇静道。
高轶道:“师太的庵中,有一个人,是我家的——女主人,她就是刚来不久的浮云。如今,我家的主人,经过多方打听,终于找了过来。现在,我家主人想带她回家,不知庵主可不可以放行?”
空音师太眉目一挑,念声“阿弥陀佛”,对这陌生男子道:“原来是浮云,她本只是来我庵中暂住,并没有真正皈依佛门,你家主人既然来带她回去,只要她愿意,自然是行的。”
高轶一喜,随即又踌躇了一下:“那师太可否劝劝她?今天,我家主人已经见到她,但是,她似乎避而不见,所以,只好请师太出面劝劝。”
空音沉吟一下,似在思索,高轶已经从手中拿出了一张银票:“这是我家主人给庵中捐的香火钱,请师太务必收下。”
空音一动,余光看去,却是一张两百两的银票,心中一喜,却不露声色:“阿弥陀佛,夫妻吵架,这是人之常情,但是若为此事就生气离家出走,这种举动,不可效之,我这就去劝劝浮云,叫她出去和你家主见面,不再赌气,跟他回去。”说完,将门打开。
高轶知道空音的意思,微微一笑:“那就多谢师太了,我们就在庵门前的台阶下,等着师太的好消息!”见空音点头,不再停留,走出屋去。
空音师太将那银票收好,心中思忖着云雪的夫君不知是多大的家世,出手就是几百两银子,随即又想,难怪云雪的气度不凡,原来是嫁进了这样的富贵之家——只是,她又有什么想不开的,非要离家出走?莫不是大户人家那种因妻妾之争而引起的不和?
若能促使云雪家庭和好,岂不是功德一件?空音师太想到此,心中安定下来,唤来浮尘,叫她请浮云来自己的禅房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