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是过了一百年那么久，我才幽幽地转醒。浓密的睫毛扇了扇，依雨那焦急的面容首先迎入眼帘。
“小主，您可醒了！”她开心地捂住了嘴，仿佛发自真心的关心我似的。
一见到她，我就立刻想到了毛毛，我侧过头闭上眼睛，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刷刷往下掉。
“小主，您别伤心了。咱们谁也没有料到有儿居然叫那妖精附了身不是？好在袁天师已经解了蝶才人的妖毒了。”依雨赶紧俯身坐到床边一边帮我拭泪一边道。
我恼火地睁开眼睛，却听她悄声道：“您就算陪上命又如何？不如振作起来帮有儿复仇才是，杀了那老道！”
我忍住了满腔的怒火，伸出手来让依雨扶我起来。倘若说我的心底开始还有一丝善良的话，那么现在已经被消磨殆尽了。建成的死，叫我踏上了复仇之路；而这一次，有儿生生在我面前死掉而我却不能救她，叫我的内心充满了绝望，绝望到极限，便是隐忍的疯狂！
沉思了片刻，抬起眉眼，看着一边大气也不敢出的几个奴才，心里刚刚泛起的怒气又有了一丝同情。目光无意中落到了案几上的几盘糕点，其中就有一碟子毛毛最爱的鱼子糕，视线又一次模糊了。
“小主，这是局子里头又拨下的两个宫女。”貔姑姑从外面掀了棉帘子进来，还领来了两个宫女。
泪水生生地被我咽了回去，我一掀被子，立了起来，一边的小腌子赶紧过来扶住我。
“奴婢巧儿、木兰见过小主。”两个脆生生的丫头立刻乖觉的行礼。
我冷冷一笑，眼神盯住了貔姑姑。
她被我盯得发毛，立刻低下头去。
“姑姑一早不见人影，原来是在为本才人操劳。”我轻轻一笑，围着那两个跪在地上的宫女转了一圈，顿住，看着她们战战兢兢的模样，居高临下地道：“你们两个倒是看上去伶俐的，可惜，本才人用不惯伶俐的人儿，送回去，你去告诉古公公，我改日自己去挑。”
“是。”貔姑姑吓得连连点头，拽着那两个宫女退了出去。
我使了个眼色：“依雨，去弄些吃的来。”然后一招手，将几个奴才全部招进来，道：“你们都辛苦了，跟着我受罪。如今风波不断，虽证实了我不是妖怪，但不论怎样，毕竟这妖怪是出在咱们这里。想来再承蒙皇宠是不太可能了，更何况我还一时情急护着有…那妖怪，说不准一会子责罚的圣旨就会到。你们与我吃了这散伙饭，就各自挑了东西就散了去。也免得受牵连。”
那几个奴才对望了一下，各个都是满面凄然。小腌子忽然道：“奴才不走！以往小主对待咱们那样的体贴，怎么好说走就走？”
我撇过头去，凄然道：“罢罢罢，你有这一片孝心就好，倘若一会子圣旨下来打发了你们去，还能抗旨不成？不如趁现在分些东西，你们去了新地方也好打点一二。”
那小觅子与小去子已经跪下叩头谢恩了，小腌子急得大叫：“你们怎么能…小主，您不要这样，那都是您猜测的，说不准的！圣上不是很喜欢小主的么？”
“喜欢？”我转过头来，“喜欢会将我一人撂在此处，连个留守的太医都没有？”
他讪讪地说不出话来。
一阵肉香飘了进来，我扭头一看，依雨端着几盘腊肉粥笑吟吟地走了进来。
我安慰地拍拍小腌子：“好了，不说了，先吃饭吧。”
他象个委屈的孩子一样抽着鼻子坐下，我拍他的手僵了僵，才放下。没有想到他的肩膀是那样的单薄，仔细一看他的面，也还就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啊。
小觅子与小去子显然已经饿了，坐下大口地喝着粥。小腌子看着一边面色苍白的我一脸的期盼，也默默地舀了两口。
“不要这样吗！以后咱们常来看看小主也是一样的！万一不赶咱们走呢！”小去子拍拍他，一副好兄弟的样子。
“是啊，看不出来咱们的小腌子可是个情义的人儿呢！”依雨嬉笑着打诨。
“依雨姐，你也过来吃，很好吃的！”小去子见她不生气地插言，连忙招呼道。
“我不吃了，”依雨依然一副笑嘻嘻地样子，“你们吃就好，我受不住那么毒的东西。”
小去子笑了笑接着低头吃，忽然愣住了，抬头：“你说什么？”
依雨一副谈论天气般的轻松模样：“我说这粥有毒呗。”
“当啷”一声，三人惊呆了，小去子与小觅子吃的最多，所以很快就开始抽搐翻着白眼，用力蹬了几下就没有气了。
“为什么…”小腌子到底是个孩子，看到同伴的死，竟然害怕地大哭起来，一边哭着一边晃着身子问。
依雨要拦住他过来的身子，我轻轻地摇了摇头，她看了看我，退到了一边。
我轻轻袅袅地走过去，伸出纤纤玉手揽住他的头，象抚mo孩子一样抚着他的脑袋，温柔地道：“睡吧…安心地睡吧…离开这个肮脏的地方…不要让这里玷污了你还单纯的灵魂…”
大概是毒药的药性发作了，他的嘴角开始渗出了血丝，但是却在我如同催眠的低声软语中面带着微笑，慢慢地阖上了眼睛。
我感觉着肩膀上有温热的液体湿了衣衫，越来越多，我的手一下一下如慈母般地抚mo着他的头，最终听见“轰”的一声，肩膀上一轻，小腌子的尸体直直地倒了下去。望着被鲜血湿透的左袖，我伸出颤抖的右手轻轻地沾了沾那红得刺目的液体，伸出舌头舔了舔，一股腥咸的味道刺激着我的味蕾，脸上漾起了冷冷的笑。
“小主。”依雨面无表情地跨过尸体走过来，“您准备好了么？”
…
“准备好了么？”
“早准备好了，你呢？”
“我也准备好了。”有儿眨着眼睛对我嫣然一笑。
…
就是从那一刻开始，我们就注定了不能再回头的么？
“小主。”依雨的声音传来，打断了我的回忆。回过神来，居然发现又是泪留满面。
“您的仁慈会害死自己，也会叫那些逝去的人白白死去。在这个皇宫里面生存，最不需要的就是眼泪。”她拉住我的手，那冰凉的指尖触动着我的神经。
我抬头看着她那一样冷酷的面，忽然恍惚起来：她真的就是平时那个老实木纳的依雨？
“你以为你能逃过袁天师的法眼是为什么？”
“我知道。”我按了按腰，是梁天师给我的那枚“锁魂玉”，“你放心，我会保存好的。”
“就那块玉么？”她轻声嘲讽着，“那只是让你没有妖气罢了。当年你重伤成那样，你以为你是怎样的药水让你恢复的那么快？是人血！七七四十九个童男的鲜血！那血被你吸收，已经深入骨髓，所以那袁天师在你身上只能闻到人气。”
我猛地一震，瞪圆了眼睛。
“很惊讶？”她依然是那冰冷的模样，“还不止这样，为了赶在你死之前集齐那四十九个童男，我们整整杀光了三个村子的人。最后将他们的尸体全部烧光，毁尸灭迹。”
我失声惊问：“为什么？！”
“为什么？如果不杀了他们，他们就会报官，那样的话我们会有无数的麻烦，我们就要杀官兵、杀所有见过我们的人。而如果要做到那些童男的父母不知道，也不难，但是要等天黑。万一等到天黑你已经死了又怎么办？那些童男不就白死了么？”她仿佛没有看到我震惊的表情，自顾自的说，“只要最后达到了目的，那么之前所做的都很值得。如果一开始你就狠下心肠，只专心做你的宠妃，不要去看那蝶才人，管她是死是活，你的有儿会暴露么？你明明知道那貔姑姑故意要给你梳个美人髻的时候为什么不借口杀了她？你知道她故意要引你去那蝶才人去处的时候怎么不多个心眼？既然仁慈又何必去吓那蝶才人，既然吓了为何不干脆吓死！有儿既然暴露了你为什么还去护她？撇清楚关系稳固好自己的位置，才有机会报仇不是！你现在这样，自保都难，才会今天来杀这一屋子的奴才自保！你的仁慈并没有解决问题，反而招来更多的杀戮。”
我被她说得面色惨白，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上。
她又将我拽起来：“你醒一醒！你现在放弃就是这么多因你死去的人白白枉死。你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你又想报仇又想做善人，没有那么便宜的事情。再说，你就是做一百件善事都没有人会感激你，只要知道你是妖精他们就会想方设法的把你杀掉！那个时候，他们可不会因为你曾经放过他们而对你手下留情。你想想有儿。”
我的思绪一片混乱，还没有来得及思索，忽然门外传来貔姑姑的声音：“奇怪，小去子怎么不在外面通传？”说着跨进门来。
依雨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个空翻闪到她身后，拔下头簪猛地向她耳后刺去，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倒到了地上。
“给。”她递给我一柄匕首，指了指后背。
我看了看她坚定的眼神，一咬牙，接过匕首，对准依雨的后背刺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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