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上居然就这样红了,我低下了头去郁闷地想:老娘好歹也有五百多岁了,居然叫这十几岁毛还没长齐的小子给调戏了。
他却不给我思考的机会,一把拽住我就走:“走,带你去个没有人发现的地方。”
我瞪大了眼睛,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他一把拽走了。
他的腿很长,跑起来也快,闷着头使劲跑,好在我也练过轻功,还跟得上,耳边竟是呼呼的风声。穿过密密的林苑,来到了假山石处停下。他脸上红彤彤地大口喘了几口,双眼亮亮地看着我,然后一使劲,拉住我一鼓作气地从那石阶下一溜跑到了半山腰,那假山的两侧还种着密密的松树,他拨开一个很大的针松树树枝,一弯腰钻了进去。我害怕被那针松的针给扎到,也低下身子钻了进去。
一进去,我就吃惊地低呼出来,这庞大的松树下面居然是空荡荡地,同时站七八个人都没有问题,还有几个大小不一圆形的石墩可以坐人。
“哈,太好了!”我开心地跳过去坐下,“怎么这样巧?还有坐的地方?”
李治见我开心,不由自主地笑了,他擦擦额上的汗:“这里只有我知道,没有人知道哦!连我最喜欢的三哥也不知道。你是我第一个带到这里玩的朋友,那些石墩都是我经常甩掉随从自己过来从林子里面寻来放进去的哦。”
“哦,”我恍然大悟,“上次我在御花园碰到你,你也在干这个?”
他抿了抿嘴,脸上出现了一丝失落:“那次本来是要搬的,可是心情不好,就没有搬了。”
我想起来上次他听说我是才人的时候气得跑掉的情景,不觉有些尴尬,头扭到一边,脚丫不停地来回搓着那湿湿的泥地,心中纳罕:这小子不会真的喜欢我吧?
他轻轻地呼了一口气,和我并排坐下。
靠的那样近,在这安静的环境里,我都能听见他剧烈的心跳,他是刚才跑得太快还是…还是…我不敢再想下去。
忽然肩头一热,我的身子一僵,歪过头,原来九皇子把头靠在了我的肩膀上。那白皙得通明的面庞此刻满脸的幸福,他嘴角轻扬,闭着眼睛,浓密的睫毛不安地轻微颤动着,好象内心在恐惧着会随时失去现在的幸福感一样。我望着他,想推开他的手悄悄地缩了回来,身体也柔和下来。他身上一股淡淡的皂角香气渐渐地弥漫四周。
“你在可怜我吗?”他敏感地睁开了眼睛,那眼睛在这昏暗的角落里炯炯有神,居然和他父皇一样的犀利。
我拧起眉毛,盯住他的眼睛,那和建成一样乌黑的眼珠,和李世民一样乌黑的眼珠,他们李家的特征。是啊,我怎么被他柔弱的外表给蒙蔽了呢?再幼小的老虎也是老虎,发起威来也比老猫厉害。
就在我决定离开的时候,他忽然又软软地趴在了我的肩膀,眼神是说不出的伤心,喃喃道:“如果你在可怜我而留下的话…我也是开心的。请你…不要嫌弃我。”
我又一次被震撼了,这小孩怎么就能说变脸就变脸的呢?那满面柔弱的模样和低低的呢喃,轻易就触动到我心底最柔软的地方,总是没有办法拒绝他这个样子的时候对我提出的要求。我撇过头不再看他,低声道:“怎么会嫌弃你,你是尊贵的皇子,要嫌弃也是你嫌弃我啊。”
“皇子又怎么样?父皇又不喜欢我。我努力的学习,可是我再努力,武艺都学不精。我每次诗文都可以考第一,可是武学无论我怎么练都不行。我的师傅说我身体底子太差,我就拼命地吃补药,补得鼻子都出血了,可是太医说我的身体差是胎里带的,不能强补。我做这么多的努力,都没有办法改变父皇对我的看法。我知道父皇重武轻文,我就和武艺最好的三哥玩,我希望父皇看到他的时候也顺便可以看到我,表扬他的时候也顺带提到我,可是…”
我微笑着抚mo着他的面庞,心里泛起更多的心酸,这个可怜的孩子,想必对他的父亲是有着深厚的景仰和崇拜的感情吧。可是自己的父亲忽视自己,那种感觉…我无法想象,因为我都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但是我知道,那一定不好受。
“下人尊敬我,皇兄之间也是礼让有加。三哥虽然是我的朋友,但是他的友谊里面更多的是对我的谦让和客套,我知道,那都是因为我有个能干的母后和舅舅。即使他们也没有过多的疼爱我,但是我是她生的,他们就不敢对我怎么样。可是…我很孤独…”他的声音渐渐低得如蚊哼一般,头也无力地垂了下去。
我笑着推推他:“不要这样拉,你现在不孤独拉,我不是你的好朋友么?”
“恩。”他渐渐地笑了,那尖细干净的下巴搁在自己的膝盖上,眼睛又亮晶晶地看着我,“一见到女娲姐姐,就觉得好亲切。就想把自己的所有事情都告诉姐姐。”
我笑着揉了揉他柔软的长发:“也许女娲姐姐就是上天派来给你做朋友的呢。”
他的眼睛弯成个好看的月牙儿:“也许前世就认得女娲姐姐,说不定还是夫妻呢。”
“浑小子。”我扭着他的耳朵,佯装生气道,“敢占你姐姐便宜?!”
他护着耳朵连连求饶:“错拉错拉!”
我呵呵笑着就是不撒手,忽然听见有脚步声,赶紧住了手,叫他噤声。
只听见两个宫女的宫鞋匆匆路过,还悄声议论着:“哎呀,你说那蝶才人多惨哪,先是发了失心疯,又是生个怪胎!”
“有人说是武司籍原先的贴身宫女有儿是个妖怪,给那蝶才人下了妖毒才会生个怪胎。”
“呀,我看那武司籍才是妖怪,生的那般狐媚,自打她进宫来,什么时候消停过?得罪她的都没有好下场。”
“是啊,那皇上被他迷得神魂颠倒,三日都不去上朝呢。”
“哎呀,真是个骚蹄子。那袁天师怎的不除了她?”
“八成也不是有一腿吧!”
“嘻嘻…”
李治瞪起了眼睛,就要冲出去,被我拽住了。我双眼一扫,已经透过树枝看清楚了那两个宫女的样貌,运用功力朗声笑道:“是啊,本司籍就是妖怪,你们是不是也想见见本司籍的本事啊?!”
声音用功力传达,四面环绕,外面的人根本不知道声音来自何方,两人先是一顿,继而惊慌失措地惊叫着跑开了。
这假山石中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我苦笑一声,立起来,拍拍衣角,道:“好了,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李治默默地起身,拉拉我的衣角:“我相信你。”
我回头微微一笑,点了点头,想想,不太放心地叮嘱:“你不要再去找你父皇了,你父皇不喜欢别人逆着他。至于你订亲的事情…我去说说看。”
“好。”他开心地如孩子一般跳起来,甚至抱了我一下,就欢呼着跑开了。看来他是真的不喜欢这个未过门的娘子啊。
我看他那样开心,心里也欢畅了许多,看看四周没有人,才小心地从与他相反的方向走开了。
“媚娘。”李世民的声音传过来,我立刻回神,眼睛有些浮肿:“啊?”
他有些奇怪地看着我:“朕要你端盏安神茶来。”
“哦。”我赶紧将台子上的安神茶端起,有些小心地吹了吹。
这时,门口的小安子进来:“皇上,‘欹云阁’的蝶才人薨了。”
“恩。”皇上点了点头,甚至连问也不问她是怎么死的,是病死的?自杀的?或者是叫害死的…难道他知道她是怎么死的不成?
我猛然睁大了眼睛,难道是他的意思?
皇上好笑地看我一眼,转过头去和王公公道:“传令下去通知六宫,蝶才人难产失了孩子,伤心过度,薨了。追封为蝶美人,按美人礼制安葬。”
“是。”王公公立刻下去办了。
我还在犹自发呆,皇上已经放下奏折,扭过头来:“朕若是等你的这盏茶来救命,那恐怕早就没命了。”
“啊,奴婢该死。”我回过神来,端起手中的茶盏,却发现早就凉透了,立刻低下身子惶恐道,“奴婢再去换来。”
他一把拉住我坐到他的大腿上,接过茶盏顺手放到一边,然后环着我,用那扎人的胡茬来蹭我,笑道:“媚娘今天是怎么了?这样魂不守舍?”
忽然间觉得皇帝的眼角皱纹有些扎眼,我垂下眼帘,道:“奴婢只是伤心蝶才人的事情,很内疚居然没有察觉出来身边有…妖孽作祟。今日外出散心,却闻得隔墙有人议论奴婢,奴婢也觉得实在给陛下添了许多烦恼,实在愧疚。”
皇帝愕然:“谁敢胡乱非议后宫?你可看清楚是谁了?”
我摇了摇脑袋,一副伤神的样子,泪水涟涟:“奴婢没有去看是谁,只是觉得奴婢,奴婢真的没有想要杀蝶才人的心啊…呜呜…”
他皱起了眉头,面无表情地冷声:“她们说是你害死的蝶才人?”
我没有说话,光是哭着摇头。
他拍了拍额头,吸了口气:“好了,是朕叫你受委屈了,朕没有对外说出淑妃窝藏突厥术士的事情。”
我止了泪,轻轻摇了摇头:“皇上圣明,这种事情怎么好对外去说,本来上次袁天师的事情就闹得人人心慌,再弄出个突厥术士来,那岂不更加叫人恐慌?何况那突厥人已经死了,死无对证,传扬出去只会丢了皇室脸面,引起国家之间的纷争。只要皇上知道媚娘没有做就可以了,我也不在乎。”
“媚娘,你真是长大了。”他欣慰地揽住我的头,轻声道,“难为你为朕做这么多,可是也不能就由着她们这样乱传。过几日朕的家宴,你与朕一同参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