输完液,家讴拔掉了针头,穿上了她带过来的外套。穿上了那件英伦风的大衣以后,他看起来更像个苍白忧郁又英俊迷人的英国男人了。
室外冷得要命,站在医院门口,宝茹裹紧大衣,晃了晃手上的饭盒,问家讴:“我们去哪吃饭?”
“去我宿舍吧。”家讴拿过她手里的东西,低声说。
这是宝茹第一次去家讴住的地方,那或许是一栋新的公寓,至少楼道和墙面都很干净。家讴摸着墙上的感应灯,他们一起爬上四楼。
家讴掏出钥匙开门,摁亮了墙上的灯,把饭盒搁在右侧的流理台上,侧身让宝茹进去。这是个不大的单身公寓,进门的地方是厨房,厨房对面是卫生间。往里面走就是卧室兼客厅,摆着一张床,一个单人沙发,一套桌椅还有一组衣柜。除了那张床,其他的东西size都只能说是一般。家讴又让宝茹吃惊了一下,她原本以为他的房间一定会收拾得干干净净、井井有条,然而室内虽然不至于乱糟糟,却也没有想象的那么整齐,或许是因为有太多书的关系。靠床两面的墙上都钉满了收纳型的书架,柜子上、桌子上、地上,都摆放了很多书和杂志。与其说这是一个卧室,还不如说这是一个放了床的书房,就连床头,都放着不少书。
“这里有多少书?”宝茹随口问道。
“不算杂志的话,六百三十一本。”
“天呐,你不会真的数过吧?”宝茹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她只是随口问问而已。
“睡不着的时候数过。”
“你会睡不着吗,我以为你总是累到倒头大睡呢。”
“疲劳不等于好眠,”家讴摇了摇头,“事实上,不少医生都有神经衰弱。”
“可是数着这些书,要集中精力,不是会更加睡不着吗?”
“所以一般数完以后,我已经决定爬起来看书了。”家讴高深莫测地说。
宝茹微笑了一下,她环视着四周,几乎立刻喜欢上了这个地方。天知道,她是多么想要一个自己的房子,小小的,不用太整齐,东西放在随手可以拿到的地方,因为这样住起来比较有安全感,可惜她直到现在都只能跟父母住在一起。
“你知道吗,在进来这里以前,我还一直以为你住的地方会整齐地像个样板房。”宝茹回头对家讴说。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的房间乱的可以?”家讴站在离她稍远一点的流离台前,把饭盒里的饭菜分成两份,微微自嘲道。不过虽然这样说着,他看起来却一点都不显得局促和难堪。他知道自己的房间并不整齐,但他似乎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大碍,他十分坦然。
宝茹解释:“我并没有评价和比较的意思,我一直以为你也会是那种很注重生活细节和品质的人,当然我并不是说你不注重细节和品质,只是觉得跟想象中的你不太一样。”
“如果我只是个普通的上班族,我想我会花更多的时间在这上面。”家讴不怎么在意地说。
“老实说,我觉得现在这样更好。”宝茹笑眯眯地说,这样的家讴看起来没有那么高高在上了,这让宝茹觉得,他们的距离似乎也不是那么遥远了。
“一个人住会不会很爽?”
“你对爽的定义是什么?”
“就是想要熬夜的时候不会有人来敲你的门要你睡觉,饿了随时可以起来煮东西吃,把房间弄得乱七八糟也不会有人管,想跟朋友通宵的话也不用打电话回家报备,下了班还不用立刻回家。”
“如果是这样的话,并没有。”
家讴把唯一的那张沙发让给她,然后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来。
宝茹端着她的那份饭,开心地坐在软软的沙发上,她对于这个屋子里的一切,都觉得很享受。
“看来你一点都不懂得一个人住的好处。”宝茹一边吃,一边嫉妒地说。
“我从上大学开始就一个人住了,”家讴不咸不淡地说,“一个人住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好。”
“比如你生病的时候也会希望有人在身边照顾,这样吗?”宝茹举例说,如果这样说的话,一个人住确实也没那么好。每次生病的时候,她都可以找借口赖在床上睡觉看电视、买一切喜欢的零食、让妈妈把饭盛好了端给她吃,宝茹这样一想,又觉得她不应该责怪妈妈平时的唠叨。
家讴咳嗽一声,沉声说:“我已经年纪大到足够照顾自己了。”
宝茹失望了一下,原本听说他感冒,她还想来展示一下她母性的光辉呢,结果他却看起来一副完全能自己搞定的样子。难道家讴的人生真的不需要其他人吗?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一直都是一个人?”宝茹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
“你想说什么?”家讴瞟了她一眼。
“你应该……有过女朋友吧?”宝茹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有过。”家讴并没有否认。
他的坦白反倒让宝如有些措手不及,是生病让他变得好说话一点了吗,还是因为他们变得比较熟的关系?宝茹迟疑了一下,实在没忍住好奇心:“是什么样的人?”
“记不清了,”他淡淡地说,“读书的时候太忙了,没怎么把恋爱当回事,现在连什么样子都记不清,反而只记得几个名字。”
“是他们先追求你的吗?”宝茹想,以家讴的性格,一定不会先去追求女生吧。
“似乎是,”家讴想了想,自嘲道,“不过分手也都是他们提出来的,因为我常常忘了约会的时间,把他们晾在那儿干等。等想起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决定要分手了。”
宝茹哈哈大笑,她几乎能想象出被放了鸽子的女生气冲冲跑到一脸无辜的家讴面前要求分手的场景了。
“所以他们都说,谈恋爱一定不要找医学院的男生,因为他们对尸体的兴趣可能还比女朋友要大。”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也听谁说过外科医生比较抢手。”家讴看了她一眼。
“……”
“……”
“或许人都比较贱吧,越是离自己遥不可及的人,越是喜欢他,就算被冷落和戏弄都觉得心甘情愿,却不知道,其实他可能一点都不适合自己。”宝茹突然有些伤感。
“你的幻想之痛好了吗?”家讴突然问她。
“我想,已经越来越好了。”宝茹咬着筷子,仔细斟酌了一下,然后微笑着说道。
家讴沉默地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
宝茹从伤感的情绪里跳出来,继续八卦道:“你交往的那些女生中,难道没有让你印象深刻的吗?”
“当兵时候认识的印象比较深刻一点。”他说。
“?”宝茹不解。
“或许是当兵的时候我相对比较闲。”
宝茹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好奇道:“那是个什么样的女生?”
“泼辣,直爽……做事不拖泥带水的一个人。”
“……”宝茹愣住,她以为他思考那么久,会说出温柔、高贵、体贴这些词。
她突然冒出点小心思,有些嫉妒地问:“她漂亮吗?”
“算是漂亮吧。”家讴想了想,说。
“那后来怎么会分手?”
“我们性格不合。”家讴有些敷衍地说。
性格不合,果然是最适合当分手借口的场面话。然而宝茹却实在没有勇气再问下去了。
吃过饭后,家讴去洗碗。宝茹随手从书架上抽了书翻看,不过多半是完全看不懂的专业书,她正想把书放回去,里面却有什么啪嗒一下掉出来。她弯腰捡了起来,居然是家讴的一张证件照。照片上家讴理着平头,穿海军的白色军装,英俊得让宝茹倒抽了一口气,好半天拿在手里都放不下来。她回头看了一眼正在厨房洗碗的家讴,偷偷把照片藏在了衣服口袋里。
既然是证件照的话,她偷拿一张应该不要紧吧,宝茹自我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