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羽杀。”霍莲的语气森冷,她并没有张嘴,但南牧崖听见了她说的话,因为距离到了一定的范围内,溯源会强到可以对话的地步。“这是二十三年前季燎的死因,他们又过来了,也有可能根本就没有离开。你吃了那四个人的灵魂?”
“是的,不然怎么能恢复的这么快。警察会说那四个人是外地人,死因就编一个,告诫市民们以后少去无叶公园,尸体会就在梧声解决。”
“警局现在还真是我们的附属部门了?”
“当然,仅靠在梧大设置历史系培养鬼吏是不够的,还得靠一部分人给我们善后,这是乌获的功劳。”
“说到那些被鬼吏垄断的警察,他们中可能会有人怀疑陈俊吾是我杀的。”
“因为他的尸体旁有个哭脸的图案?”
“对啊,我们可都是登上了《梧声本纪之官吏录》历史人物,只要是从梧大历史系选拔出来的鬼吏都知道我原本是只记灵,后来又是饮泪鬼,现在是黑无常大人。这被冤枉的恶气我可咽不下,就算他们只是怀疑是我杀了陈勋宇。”
“这重要吗?怀疑归怀疑,你完全不会受到影响。”
“我不受影响只是对我们维持的梧声酆都城这个里世界而言,虽然实际上我也会受影响,在梧声社会上他可是我朋友。”服务生端上南牧崖点的东西,霍莲开始吃蛋糕,完全看不出一丝朋友死了该有的悲伤和遗憾,漫长的时间里她有过的朋友太多,死去的也太多,曾经有些朋友死时她都忘了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去表现,只好躲在家里装作悲伤得不愿见人,不过慢慢的就像戏演多了演技总该有些提高,她现在运用得风生水起,只是感情表露的越真而内心越来越无所谓。
不过她以“霍莲”的名字真正的活着时所拥有的朋友还有陪在她身边的,比如南牧崖。
“你怎么和陈家说?”
南牧崖突然挺起腰板坐直,两手放在膝盖上,抬起右手放在脖子下方做了一个拉领结的动作,又放回膝盖上,他一脸严肃又平静,说:“你们宗家的长子为了全族人未来献出了自己的生命,鉴于他对楚江宫的贡献及忠诚,我们会安排人员维护你们安全,直到诅咒的解除。”
“嗯,是该保护他们,虽然起不了作用,有时候我觉得我们真是厚颜无耻,一直在骗别人,但除了下诅咒给陈氏一族的宝宿照成真君,其他人还真没办法。他们家应该又立了新的继承人了吧?”
南牧崖变回了原来随意的坐姿,说:“陈俊吾一来梧声就预备了一个继承人,他一死就算回去也只能回去一个灵魂,那个孩子就被推上了位置,还是宗家长子。”
“怎么会有两个长子?”霍莲觉得简直匪夷所思,“傀儡?”
“陈俊吾的儿子。”
“我去,太早了吧?他儿子多大?”过了几十年的开放生活,霍莲早把她当年十七岁就结婚的历史刻意忽略了。
“三岁,虽然他在梧声时用的年龄是十七岁,实际上对于阳寿已经二十一,在他来之前就已经结婚了。当年陈冥被冠以质疑卞城宫阎君的罪名处罚,带领族人抵抗,结果受到永远的诅咒,他们家族的灵魂原本就收归卞城宫,阎君命判官改了生死簿,宗家的孩子没人能活过二十二岁,陈俊吾活到了二十一岁已经算是长寿,因为这是无论在凡世还是在酆都都无法摆脱的来自于殿君诅咒,所以即使陈俊吾以凡人的身份来到非灵魂归属地的梧声,也没有受到庇佑从而因为外力死去,她的妻子也死得早,他们说是刘妍害死的,估计没那么简单。”
“当然没那么简单,刘妍都是被陈家人害死的,当初要完成祭地之力得献上七个家族成员的尸骨,无法作弊,还差一个的时候刘妍被找到了,被威胁然后自杀,我觉得她有可用之处所以安排身份成了我朋友,只是她心有旁骛。”
“什么意思?”
“我为了培养她能当个间谍,给她植入了另一条魂魄,这样就不会有人能看到她的心思,但我每次对她进行读心时她都在利用那另外的魂魄,我看到的只是一片空白。她哪有陈勋宇那么忠心?也许,满腹怨气吧,猜不透的可不好控制,不听话的也不讨我喜欢。”
“反正她交给你了,别让她产生威胁。”
“嗯。”她又看向窗外,“作为活人的陈勋宇活了二十一年,现在作为死人的陈勋宇还有一段路要走呢。”落地窗外是并不宽敞的马路,没有涂成白色的隔离护栏,地上没有各种交通标示,交通流量不大。梧桐树种植在两旁,茂密的枝叶遮蔽了天空,即使是夏季的大晴天路面也是大片的阴凉。深秋金黄的落叶飘到玻璃上滑下来。路上开着婚纱店,照相馆,花店,精致优雅的餐厅,冰淇淋店,茶室,播放舒缓音乐的音像店,书店,宠物店,乐器店,它那么干净又平和,像静静流淌的小溪又像一块色彩浓郁的翡翠。
这条街以附近的城市桐胥命名,它似乎是一条专门为恋中的情侣和休闲的小清新设置的街道,人来人往很多情侣和相伴的学生,如果有个西装革履的人提着公文包神色匆匆的出现,那他应该只是路过。
高一冬季的一个雪夜霍莲和南牧崖坐在这家咖啡厅的二楼,她看见谷燚和路绍在路中央散步,他们没有牵手,偶尔说说话,那么安静,有种加了牛奶的热咖啡的醇香馥郁的感觉。高二暑假下着小雨的一天霍莲把卢泽承从迦沙带来梧声游玩,晚上她和卢泽承坐在二楼又看见了谷燚,但是那时只有她一个人了,戴着耳机听歌,霍莲想听的时候听觉就有那么灵敏,谷燚一个人在桐胥路上反反复复来回走,循环播放伊格尔·克鲁托伊的《悲伤的天使》,她向卢泽承介绍那个走在路上的女生,卢泽承说他估计她会哭,可是谷燚没有。
霍莲收回目光,“谷燚若还活着,也该二十三岁了。”
“她是在十八岁那一年死亡?”南牧崖依稀记得。
“是的。’
“和路绍一起。”南牧崖喃喃般。
“嗯。来到梧声路绍命刑判司给她移植上新的记忆,和她在凡间作为活的谷燚时的人生有一定的关联,比如路绍把她弟弟改成了一个私生子。”霍莲没有继续说下去,她只说了一个事实但没评论。
“她的阳寿未尽,可以回去。”南牧崖听出了她的“可是”所带有的一丝遗憾。
“什么时候回去呢?今年结束之前?”
“哪有可能这么快。”
“在凡间作为植物人的谷燚苏醒了,发现自己睡的这段时间正好凑足《被偷走的那五年》嘛。”
“被偷十几年都有可能。”
“路绍不会这么狠心吧?”
“但他会有这私心,算了,这样说自己的上司不好。”他狡黠的笑笑,清秀的脸很干净,就像走在暖春不强烈的阳光下。
“我这段时间大概有些昏头,”霍莲做了个耸肩的动作,然后摸摸额头,“去漓河检查异地灵回乡情况的时候还老想一些什么喜不喜欢,感情多深的问题,哈哈,变幼稚了。”说完她故作害羞状的两手捂脸。
“因为做一行爱一行你成功把自己带入了十七岁女高中生的角色,什么时候挑战一下失足少女吧,年纪轻轻的变态电锯杀人狂什么的。”南牧崖评论,“高中生的主题除了学习也就是恋爱暗恋暧昧还有八卦了。在中国的高中,想离经叛道嗑药犯罪专心致志追什么梦的年轻人真少,只是别人觉得不可以而已,自己也觉得不可以了。”
“你说得轻巧,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你可以穿着毛茸茸的幼齿卫衣开那辆娘炮的法拉利,还有好些人要走没什么创意但保险的老路。”
南牧崖认同霍莲的想法,也不反驳她说的“娘炮”。
霍莲说:“我有些遗憾,路绍这样改谷燚的记忆不是一件好事啊。”
“谷燚要是有这个机会回去,删掉她在梧声的记忆就可以了,不过,你看好她……和谁。”他看着霍莲,女生拿着叉子慢慢的戳着蛋糕,但没有吃一口,他问:“舍不得吗?”
“没有我舍不得的东西。”她放下叉子,把右侧的发丝抚到耳后,“你认识谷燚,刃鬼刑判司认识她,好多她不认识的人都认识观察着她。像被监视一样。”
“像《楚门的世界》。”
“对。”
“你觉得她可怜吗?”
“不觉得,她又不可恨。”女生笑起来,南牧崖懂了,她是指“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这句话。霍莲又说:“陈俊吾的尸体你怎么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