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女生站起来和默默陪了自己很久的南牧崖说话,霍莲听到她说:“可以走了。”她看看南牧崖,南牧崖对她点点头,接着画面逐渐模糊,变成打破平静的水面,像一汪流动的水银。最后恢复成洁白的纸张飘落下来,铺的周围一片区域像是落雪。
她站起来走到背面窗户旁凝视这座沉重阴冷的山,有灰雀向山上飞去。
桃止山,《元始上真众仙记》记载:“东方鬼帝治桃止山,南方鬼帝治罗浮山,西方鬼帝治幡冢山,北方鬼帝治罗酆山,中央鬼帝治抱犊山。”
梧声最好的高中梧声一中的确是依山傍水,连校歌歌词里也有一句“钟灵毓秀”。梧声一中依亡灵游弋的冥河漓河,靠满地白骨的坟山桃止山。曾经的桃止山作为坟山没有得到合理的规划,坟墓设置得杂乱无章,二零零一年起梧声政府颁布法令,禁止再在桃止山上进行丧葬活动,同时由于校区不断开发扩大的需要这几年在持续的迁坟开山,引起了梧声市民的强烈反对,最终不得不扩大北陵园西陵园的范围,并将桃止山上部分坟墓迁置才平息民愤。
人们对于死亡总是心情复杂的,害怕,抗拒,坦然,当然还有对死亡的敏感和尊重。有的人失去了他的亲朋们就会对死亡敏感并尊重。
在梧声酆都政府的关于桃止山开发与改治的会议上有一个官员提出了“私人空间”这个概念,当时霍莲就想到貌似人人都喜欢大房子,霍莲也喜欢大房子,还是一个人住。
如今,桃止山上墓碑隐藏在茂密的树木下,除了开辟的小道,坟墓的格局还很人性化的考虑到了..私人空间。
以为是代表死亡的,亡灵聚集的地方,也是前往返生的忘川河的必经之地。
以为黑暗悲伤的地方,却是充满了光明与返还人间,不再受束缚的,真正的生命的喜悦存在的地方。
只可惜,少有人相信有如平凡尘寰一般的冥界。
因为对死亡的未知,恐惧,甚至是厌恶凡世的人和那个世界终将因为不断的轮转而忘记一切曾经鲜活的生命。
就像人们常常把未知的东西臆想成丑陋和可怕。没去过地窖深处却以为那里有被恶臭气息包围的凶猛怪物,以为打开一扇厚重的被蛛丝包围的古旧大门后是成堆腐烂的尸体或者泛着红色的骷髅。
霍莲侧着身把头靠在窗户上,乌黑的发丝轻柔慵懒。
作为理科生,政治课只是在高二被粗略的看了一遍教材应付学考,到高三便撤销。而霍莲却记住了《生活与哲学》里的:“庸人把唯物主义理解为贪吃,酗酒,娱乐,****,虚荣,爱财,吝啬,贪婪,牟利,投机,简而言之,即他本人暗中迷恋的一切龌蹉行为,而把唯心主义理解为对美德,普遍的人类爱的信仰。”
还有“唯心主义和唯物主义只能在思维和和存在何为本原的意义上使用,若加上别的意义,则会混乱。”
紫衣的女生咀嚼了一会儿这两段话的意思,他们的存在,正是凡世那些人认为的唯心的存在才对啊,但为什么不是美德?不是爱的信仰?
她拿起手机给卢泽承发了一条短信。
霍莲低头看着校园,可以看见楼下的几个学生在仰望天空,观察那飞鸟。短促清脆的鸣叫声是一阵不让人烦的喧闹,很快便如同激起的涟漪般散开去。它们都集中向桃止山上飞去,像是参加一场即将开幕而旷日持久的盛宴。
她可以看见水杉种植在一条通往后山的小路上,那条小路先是柏油路面,往上是好几年前铺的水泥路面,在往上看不见的是年代更远的青石板铺成的阶梯,有些陡峭,那条青石板阶梯两侧是茂密的树林,路通向山顶一座道教的小庙宇,那条路总是让人走得很累,颇有朝圣意味。
从屈原的《九歌》开始,“木叶”便大受文人宠爱了。那条路上有笔直高大的水杉,幸而还有不远处花坛里长青雪松的映衬,水杉衰老的叶片一经寒风抚摸便纷纷飘下,倒不至于要用“美得痛彻心扉”什么的恶心修辞,但总让人一旦经过时注意到了落叶就会驻足去感受。
落下,总是一种美丽的状态,譬如万星坠,大雪纷飞飘下,清明时节的雨,瀑布,又譬如,恍若从天穹掉下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