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将她们送到城西僻静的巷子里,这条巷子外面是一条大街,大街横跨运河,河上有一座石拱桥。她们的车子从桥上经过,喜儿指着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说:“哇,好热闹的地方。”
冷萍梦托着下巴,愣愣地盯着外面,怜儿小心地望着她,似乎想从她身上找到点什么。马车到了巷子里,周围变得静悄悄。那车夫默不作声,喜儿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到了一处白墙黑瓦的院落门前,车夫停下车,冷萍梦说:“大家收拾一下。”
“不是要住客栈吗?”怜儿小心翼翼地问。
冷萍梦望着车外的马车夫,他已经恭敬地侯立于一旁,等着她们下车。
“不管住哪里,大家都要低调行事,切莫张扬。”冷萍梦说着,率先跳下车。那车夫从怀里掏出一把钥匙递给冷萍梦,喜儿和雪儿随之跳下车,喜儿高高兴兴地望了望周围,说:“罗姐姐,此地甚好。”雪儿扯了扯她的胳膊,示意她别乱说。
喜儿嘟起嘴巴,冷萍梦拿着钥匙笑道:“确实是好地方,乞丐哪里住得起这么好的地段?师傅,你这是要折煞咱们几个么?”
那马车夫低着头,拱手回道:“是主子的命令,以后,奴才就是这里的伙夫和车夫,罗小姐有什么要吩咐的,尽管提。还有,若是人手不够,主子说可以出去卖几个奴仆。”
冷萍梦转身拉住喜儿的手,对三个侍女说:“我们几个住吧,不需要添人了。”说着,就打开门。门里,是一个舒适的世界。喜儿她们欢欢喜喜地进了院子。院子清雅别致,有花有树,有池子有回廊,有漏窗有天井,连墙角都打理得很精致,围墙上爬着茂密的青藤,拐角处种着凤仙和栀子,曲径通幽,花厅、饭厅、厨房、耳房、厢房,处处都干净整洁,颇有江南民居的风格。后院的厢房有东西共六间,冷萍梦替她们分配了各自的房间,她们将行李放在屋子里。车夫要去烧开水,先行告退了。
她们坐在花厅里歇息,喜儿看得直乐呵,说:“姐姐,这儿一定是主子的别院,看来主子已经准备多时。姐姐,主子对你真好!”
冷萍梦捶了捶腿,说:“你干嘛叫他主子?这样叫,会引起别人怀疑的。”
喜儿吐了吐舌头说:“将军本来就是咱们的主子啊。不这么叫,那如何称呼他呢?”
“跟我一样,叫他大哥哥。”冷萍梦说,“就算他听到了,也不会处罚你们。这是我的主意。”
喜儿和雪儿一同回道:“嗯。听姐姐的。”怜儿却有些犹豫,因为,尉迟林瑞在她心里,不是一个好相处的男人,但是,她不敢表露自己的心思。冷萍梦似乎没有发现她的犹豫。过了片刻,车夫端来一壶热水,拿来一罐子江南产的绿茶,车夫娴熟地给她们泡了三杯茶。举起茶盏,闻着淡淡沁人的茶香,冷萍梦满足地叹了口气,说:“以后,这里就是咱们的家了。虽然,咱们是乞丐,但是,乞丐也有住处。我们不用风餐露宿,但是,我们不能忘记自己的身份,在外面,切莫张狂,不要以为自己有将军的庇护就可以目中无人。”
三个侍女连连答是。冷萍梦转脸对车夫说:“马师傅,你也坐下来喝杯茶,歇一歇。”
车夫笑道:“我是跑惯了腿的,不碍事。”
喝了茶,歇息了半天,喜儿闹着要去厨房做晚饭,雪儿说要去洗澡,怜儿也觉得身上脏兮兮的,车夫告诉她们,后院有一间浴房。于是,冷萍梦领着三人去浴房里。
水池不大不小,正好够她们几个洗澡。热水冲散了舟车劳顿的疲倦之感。雪儿拿来一瓶用玫瑰花做的香精,她们一边泡澡,一边聊天,不知不觉,就到了晚上。罗漓的记忆日渐模糊了,冷萍梦有些担心,万一自己说错话、做错事,被外人发现自己是个冒牌货,怎么办?
现在,除了那个道姑,应该没人知道她是冒牌货吧?她在心里自我安慰道,没事的,那些无关紧要的外人本来就不会拿她当回事,只要她不去主动招惹,应该不会被人当成妖魔。当然,其实她不是个胆小的女子,但是,来到异世之后,她差点被皇帝处决,在这个皇权当道的世界里,她知道,没有多少人权可言。
这里不是未来世界。她得小心些。
“姐姐,以后咱们就有家了。喜儿做梦都没想到,竟然会有这么开心的一天呢。”喜儿有些昏昏欲睡,趴在浴池的白石台阶上,喃喃自语。雪儿扶住她,不让她滑下去。
“小调皮,洗够了就去做饭。”雪儿捏了捏喜儿的鼻子。
喜儿听到做饭两个字,立马恢复了精神,她从水池里站起来,说:“好呀,那我先出去了。”
“去吧。”冷萍梦朝她摆了摆手,喜儿走出浴池,雪儿说要去帮忙,也跟着出去了。
怜儿缩在水池的角落里,看到两个姐妹出去,她对冷萍梦说:“罗姐姐,我去整理床铺。”
“嗯,去吧。”
水渐渐凉了。洗了一个美美的澡,冷萍梦觉得精神多了,她走出浴房,穿着干净朴素的白绸衫和一袭简单的红裙子,院子里,喜儿她们正在忙活。她没有插手的份。因为,只要她开始干活,那三个侍女就会抢走她手里的活计。
烟火人间,市井气息。她忽然觉得,要是一直这样过下去,也不错。她本来就是个自由职业者,喜欢游山玩水,喜欢看风景、尝美食,喜欢游历人间。
现在,有这样的机会了。茂州城里,有她在异世的第一个家。她会珍惜的。
她独自走出院子,走到外面的巷子里,巷子里依旧安安静静,两边都是围墙,墙上嵌着一扇扇雕花木门,中间那一方天空像一道狭长的线。走出巷子,便是一条热闹的南北向大街。
果真是闹中取静的好地方,尉迟林瑞对她真好,为她安排得很周全。她不禁感叹道,可惜了,罗漓,要不是因为你爱错了人,你也可以很幸福的。女怕嫁错郎,这句古话一点没错。
她走到石拱桥上,桥栏上有石刻的白石小狮子,小狮子栩栩如生、十分精神。她摸着小狮子的头,望着脚下缓缓流淌的运河水,那些整齐的船只和货物、那些表情各异的行人和商贾、那黯淡的天色和四处洋溢的欢声笑语以及一闪一闪的灯火,仿佛穿越了时空,仿佛突破了时空的界限,将她带到一个崭新的世界里。她迎着晚风,站在桥上。
不远处,一个面相憨厚的男子举着竹棒对身后的人说:“你们瞧啊,茂州城什么时候出了这么好看的观音娘娘?”
那跟班毫不客气地取笑道:“孙长老,人家不是观音娘娘,漂亮的姑娘茂州有的是,你少见识罢了!小心观世音晚上来找你算账。”
“嘿嘿!”那孙长老摸着胡子笑了:“漂亮的女人虽然多,可是像她这种,不多,真的不多。你们瞧,她肯定不是青楼楚馆里出来的,也不是一般的大家闺秀。”
“你又知道了!”后面几个跟班发出一阵哄笑。
“孙长老,有本事,你去搭讪呀!”
“对的对的,咱去要饭,看看那姑娘是否愿意搭理咱们,要是不愿意,证明……”
冷萍梦扶着桥栏,俏生生地站在那儿,白衣红裙,乌发如瀑,身姿婀娜,目光悠远,像极了一朵绚烂的夏花。她没什么自觉,但是,经过她身边的路人,却时不时地发出赞叹。
直到一群乞丐围上来,她才发觉自己太惹眼了。她一直知道自己长得漂亮,没想到,在美女如云的江南水城,还有这么多路人为她驻足。她想起了临行前尉迟林瑞对她的叮嘱,在外面最好要戴纱帽。
她拨了拨额前的头发,用长发遮住两边的脸颊。然后,转身欲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