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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阴路难行

这是一个没有颜色的世界,就如同黑白照片一样,深沉又安静。一座古色古香的庙宇出现在我面前,庙宇房梁上写着“土地庙”三个字。房间正中放着一张深色的案桌,上面摆着一本记载着本地的山川河流、人口牲畜、人员多少等等的《户籍册》。我的身后不知何时多了几位拿着勾魂牌和批票的阴兵,他们脸色雪白,头带黑色乌纱帽,身穿黑色长袍,一位白发长胡子的老人(土地公公)走到案桌前,接过勾魂牌和批票看了两眼,然后开始翻看‘户籍册’,最后在批票上盖上本地土地大印。土地庙里的案桌两旁有两道关口,一个是光明万丈直通往西方极乐世界的大道,一个是阴森漆黑前往阴曹地府的黄泉路。我化着一道阴风被阴兵押上了黄泉路。

我这才知道,难道我已离开了阳世,我是死了吗?我明明记得我和公羊策在一起,我想起来了,仇道士说球公子不见了,我是来找球公子的。可我为什么来这里找它?难道它真的被打狗的人害了吗?我正在奋力思考,却忽闻哀嚎哭叫声不止,还有人满嘴花言巧语讨好阴兵,有的垂头丧气迷迷糊糊的一路往前。这是一条崎岖颠簸被黑雾围绕的道路,抬头看不到日月星辰,低头看不到土地尘埃,前后看不到阳关大道,左右看不到亲朋四邻。由于人类极强的求生本能,大多数人们都在使出浑身解数逃跑或哀求贿赂阴兵,但最终都无济于事。阴兵铁面无私,谁也逃不出他的死亡铁链,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要把这些亡魂全部带到酆都城。我不哭不闹还冷眼旁观众亡魂,哪怕成了鬼魂,我对每个亡魂也都充满了极大的兴趣和无限的热忱,我要侧耳倾听每个已死之人的哀求和夙愿,一路偷听过来,人们无非都是放不下荣华富贵,至亲至爱,权利地位。我这才明白,他们如此痛苦是因活着时拥有太多,像我一无所有,父母早已仙逝,没有爱人孩子,更没房子车子。我没感到有丝毫的悲怨与不舍,更多的却是期待,对我而言,不过又是开启了一段全新的旅程。那我的目的地在何方?我要历经何处?活着的时候我就这样,做事不糊涂,我要锁定目标再奋力前行。于是我走到一身正气的阴兵身旁,无比谦虚又礼貌的问道:

“大人您好!我叫鱼西西,一路过来,看您不为利所动,铁面无私,一身正气,一视同仁,我无比的欣赏和敬佩。这要在阳间,若您身居此位,只要心慈手软,你数钱就会数到手软,荣华富贵拈手即来。可为何在此,您却视金钱如粪土,难道这里的钱真的是纸钱,只是摆设没有任何用处吗?”

阴兵居高临下扫我一眼,可能看我心慈面善,也无他求,才很不情愿的嘟噜了一句。

“过了还魂崖,喝了孟婆汤,一忘皆空!荣华富贵有何用?”阴兵说。

“我以为只是我们这些亡魂才喝,原来您也得喝啊?”我好奇的问道。

“这里人人平等,我也只是临时工,一生只做一次押兵,喝了孟婆汤我也要投胎做人。”阴兵说。

“哦,原来如此。”我现在才知道,不是他们多么高尚,而是制度将他们的贪婪装进了笼子里,不得不说,阴间的统治者就是高明,将人性的弱点玩弄于鼓掌之中。

“很高兴认识你,初来此地对这里一无所知,还请大人不吝赐教。我们现在要去哪里?要怎样才能投胎做人?”

“当然是去酆都城,你若想投胎转世,还得过十三个关口,不知你能不能过关斩将,确保全尸。”阴兵说。

“啊?做了亡魂还得闯关?那是哪十三关呢?”我问。

“第一关‘土地庙’、第二关‘黄泉路’、第三关‘望乡台’、第四关‘恶狗岭’、第五关‘金鸡山’、第六关‘野鬼村’、第七关‘迷魂殿’、第八关‘酆都城’、第九关‘十八层地狱’、第十关‘供养阁’、第十一关‘鬼界堡’、第十二关‘莲花台’、第十三关‘还魂崖’。”这时阴兵褪去了严肃的面孔,开始滔滔不绝的和我聊了起来,以打发这悲天悯人的漫漫长路。

我听到这些名字,害怕又惊喜。这不是电影中典型的公路片模式吗?为了转世投胎这一目的,途中要克服重重困难,可能还有预料不到的惊喜,最终能不能投胎还得两说。这是多么惊险又刺激,我立即调整好心态,确保以最好的状态来迎接即将到来的一切。阴兵看我状态良好,很是诧异。

“这里的每个亡魂都哭天喊地,为何你却若无其事?”阴兵问。

“与其哭着前行,还不如笑着面对,这不过又是一段全新的旅途而已。”我说。

“难道你就没有在乎的人和事吗?”阴兵问。

“没有是假,不过来这里之前,都已放下了。只是还有个愿望未了,希望在喝孟婆汤之前,能再见我父母和球公子一面。”我说。

“这还不易,前面就是‘望乡台’,那是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体恤众生,惦念家中亲人的真情实感,发愿而成,站在台上,你就能看到自己的家乡和我你想见的人。”阴兵说。

“可惜它们都不在阳间,父母十年前已双双仙逝,而球公子是我的爱犬,就这两天才遭不测,我本想去找它,却来到了这里。”

“要见父母确有难度,或许他们还在‘鬼界堡’,或许已转世投胎,也或许到了极乐西方世界,你只有得道成佛,才能再见他们。而你的爱犬若刚来这里,在‘恶狗岭’或许能见到它。”阴兵说。

“恶狗岭?为什么?它可是导盲犬,非常非常的温顺”我很不解的问,我家温顺乖巧的球公子,怎么可能变成恶狗,我怎么也不可能相信。

“无论它之前是什么狗,到了这里,都会变成恶狗。撕咬曾经伤害过它们的人,保护曾经爱过它们的人。”阴兵说。

“原来这就是因果报应。若真如此,无论它变成什么狗,我都要再见它一面。”

我们聊着天,不知不觉就走完了黄泉路,来到了一个高高的发出阵阵阴光的石台下面,上面写着‘望乡台’三个大字。悲痛欲绝的亡魂们争先恐后的挤上台前,只为最后看一眼至亲至爱,亲戚朋友。到了这里大家才知道,荣华富贵,名誉地位都是浮云,最放不下的还是至亲骨肉,挚爱挚友。我最后一个走向望乡台,此刻我最想知道的是,我的尸体在哪里?谁会流着泪送我最后一程。

一座医院出现在我面前,沿着川流不息的人群来到二楼一间病房前,我看到自己独自一人躺在一张病床上,打着点滴,旁边放着一台心电监护仪,监护仪上显示着一条直线。科学都已证明,我真的死了,可我为什么还在医院打点滴呢?就在这时,一位医生穿着白大褂,戴着眼镜和口罩推门进来,我想他看到我死后,一定要叫人把我放到太平间了。我心里默默乞求道,不要去太平间,不要去殡仪馆,我不要化成灰。他若能行行好,通知一下我的哥哥姐姐,把我的尸体带回老家,和我父母比邻而居。我会永记他的恩情,转世给他当牛做马也在所不辞。我此刻才真正感到悲痛和不舍,因我悄然而逝,我的亲朋好友都茫然不知,我永远看不到最后流着泪送我一程的人。我深深的体会到,在浩瀚的世界里,我细如尘土,谁会在乎我的去留?我不忍心再多看一眼我孤独的身影,我正要迈步走下望乡台,医生却摘下了口罩,走到我床前,我看到了最熟悉又陌生的脸庞,他不就是公羊策吗?我好像忘了告诉大家,公羊策曾经是一名医生,后来才做了医药器械生意,成了一名比上帝还忙的商人。可他现在怎么又穿上了白大褂?他不通知我的家人把我送回老家,还把我留在医院干什么?我很想他此时就能告诉我答案。

公羊策走到我床前坐到我床边,先是在我的额头上亲了一下,然后又在我毫无血色的嘴唇上亲吻一下,最后才拉起我的手。我看他啰嗦了半天,总算要开口说话了。

“我知道你只是累了,想好好睡一觉,我不会让任何人打扰你,你就安心睡吧。”公羊策说。

我听到这答案,有点哭笑不得之感,你丫还做过医生呢,熟睡和死亡都分不清吗?你是要看我烂在床上,只留下芊芊白骨你才安心吗?你到底有多恨我?要让我死不瞑目啊?我实在无心再看别人,就此伤心的走下了望乡台。阳间的一切已让我失望透顶,今天既已做了了断,就永世永别了吧。我要振作起来,奔向下一站恶狗岭,去找我的球公子,我相信它永远不会让我失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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