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袁第二枪击飞陈贇的时候。陈贇眼前一黑,口中连续吐了四五口鲜血。身上只能感觉到刻骨钻心的疼痛,五脏六腑像是承受了千斤之力的山压。身体落在地上的时候,疼痛已经感觉渐渐麻木了,失血过多,身体快休克了。
人死的时候,或者快要死了时候,都会想知道人死了,会去哪?有鬼魂吗?
活着的人很少有人去想这个问题。
不为什么。
因为活着的人,大部分人都在每天演绎着过程,追逐名利,财富等各种自己在意,想要得到的东西。
陈贇昏死过去。大脑一片混沌,意识像是陷入无尽的梦里。
人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陈贇仿佛看到了自己。出生婴儿的落地而啼,幼儿丧失父母的绝望,少年流浪遇到师傅的希望,成长遇到自己喜欢,爱慕的人。后面的感觉是双重的,痛并快乐着。因为他有了信仰,有了寄托。他有活着的理由。
这一梦。仿佛重生到那一年,她不辞而别,后又重逢见面的那一天。
北渊州,神州的极寒之地。同样也北极之地。常年万里冰封,遍地素景。这天与地之间,风呼雪啸,寒鸢孤飞,极鹰嘶啼,人影渐行渐远。四处白雪苍茫,山缠雪龙,树裹银装,河流积结寒冰,远远望去天地之悠悠,白皑皑的一片傲雪凌霜,像是被冰冻了一样。
天空时不时闪耀着七彩的极光,光芒绚丽鲜明,弧状变幻的极光色彩斑斓,华丽凄美,明暗恍惚,错落别致,奇光之异像,就像刹那间璀璨的烟火。美,看的见,但并不属于你,再消失。
那一天,天空雪下的很大。
陈贇流浪那几年的日子里,没有目的,不知道要去哪里。也没有想过去哪里。沿着官道,一直北走。后来流浪的最后几个月时间,生活在北渊州,北渊城。
陈贇绝望了。极北之地,好像天涯海角的尽头。
天涯无路,海角有尽。
人活着,总得有点希望。没有希望的人生,就是行尸走肉。
北渊城的那段日子里。
陈贇运气不错。幸运的是他可以住在城东巷子里的一个难民棚里面,没有冻死。当时的陈贇蓬头垢面,眼骨,颧骨凹陷很深,憔悴又邋遢。满脸绒毛,胡子拉碴,身体长期营养不良,国字脸的脸型瘦的有些变得尖削,颧骨无肉,眼神麻木浑浊,浑浑噩噩,形同行尸走肉。陈贇一身的打扮,里面穿着义庄的死人衣服,外面套着棺材里刺满“寿”字的棉被粗略改装的大衣。
陈贇不喜欢说话,眼神呆滞,流浪在城南,城西,城北,城东,四地游荡。经常被人欺负也不还手。
陈贇的生活。白天如果运气好的话每天能喝着,最低劣的酒糟渣兑成的酒,晚上吃着附近酒馆后门垃圾箱的残汤剩羹。勉强温饱,所幸人没有生过病,可能跟前几年行军打仗,身体高度训练有关系。
有时候能听到酒馆巷子墙里面的人听着曲谈论道:“这曲子真好听。”
有人说道:“嗯。这乐器不错。”
又有人说道:“人好看,身材漂亮,曲子才好听。”
.....
陈贇不是没想过死,他过得浑浑噩噩,心早就死了。他死没关系,陈贇只想再见到她最后一面,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或者,如果老天爷觉得这个想法或要求太奢侈了。
他就只能乞求再见她一面。
就一面,哪怕不说话。
哪怕再角落里面偷偷的看一眼。就一眼。
那一天早上,陈贇喝的烂醉。
巷子寥寥几个人。躺着雪地角落的陈贇,酒不醉人人自醉。
陈贇看见有个小偷正在偷一个老翁的钱袋。陈贇双眼通红,嘴巴胡言乱语,忽的长啸一声,像发了神经一般。
不知道是因为酒精上脑,尚有一些良知未泯灭,还是因为心死,一直找不到她,有点自己想寻死的念头。陈贇大喊一声,善意提醒了老翁。老翁见状惊慌,正要逃跑,小偷几声鹧鸪口哨,引来了四个同伙。老人很怕事,自己留下钱袋跑了。
小偷一脸带着胜利挑衅的笑意看着陈赟。其中一个小偷更是拿手做抹脖子动作,来戏谑陈贇。其余人不停地谩骂陈贇。为首的小偷使眼色,五个人便开始一直在围着他打。轮番殴打,侮辱陈贇。
陈贇一直在傻笑。嘴里流出了血,打的越疼,笑的越疯狂。可能是因为小偷翻开钱袋,发现没有几个钱,心情很差。一群人群殴一个人,下手更重了。棍子,砖头,拳头,腿脚,不停地殴打。
陈贇运气很差。
打了很久,对面依旧没有住手的样子,想要打死他。
陈贇五脏六腑,剧痛无比的身体像是要被拆散架一样。陈贇还是在笑,眼睛睁的很大,绝望麻木,毫无生机,一心求死的样子。
一个小偷骂道:“这人是个傻子。”
另一个小偷见陈贇头流着血,身上的衣服也染成了殷红的血色。心里也有一些不忍。于是便道:“众位兄弟,要不算了。真把他打死了,沾了一身血也不吉利。”
那名当场偷钱的小偷首领往陈贇脸上吐了口浓痰,呸了声。脸上猖狂之色甚弄,坏笑着对众兄弟说道:“你摸着他的良心,谁让他多管闲事。今天老子非打死他不可!”
小偷喽啰巴结,表情故作夸张,故意问道:“为什么要摸着他的良心?”
小偷白眼,残忍的狂笑道:“因为我们哪有良心。哈哈”说完,一直哈哈大笑。
周围的喽啰也都齐声讨好,跟着哈哈大笑。
众人将他的衣服脱掉,扔在雪地上。
忽然小偷们全部都看的惊呆了。
陈贇的手臂上,背上,腿上,数不清的刀疤像被人用身体当做素材,雕刻的扭曲纹路一样。在他身上数不清的刀疤,深浅不一。有的,蜿蜒的大刀伤疤,腥红的刀疤口深,狭长,像巨型蚯蚓带血纹路。有的短刀疤,深深凹陷,像是被硬生生的剜割出来,显得狰狞不已。形形色色,伤口太多,整个人像被魔鬼的梦魇花盘附在他身上。恐怖,让人看的心惊不已。
陈贇还是在笑,背躺在雪地。脸上,身上血染一片。九十度的仰望,对着天的不停哈哈大笑。笑声中有着苦楚,绝望,麻木,为情求死。
笑声中有些哽咽,小偷众人一边赶紧离去,一边叫骂这个人就是疯子。
巷子后墙的精致花边窗户打开。
传来阵阵歌姬的袅袅余音的歌声。
墙外世界下着大雪,墙内房间热闹,喧哗如烟火。
“”人生自有痴情者,此恨不关风与月。”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自古多情空余恨,此恨绵绵无绝期”
“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推杯换盏,觥筹交错,纵情声色,喧哗吆喝,络绎不止。
雪,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