馋是我所面临的劫数,正如男女之欲一样,它也是欲望的一种。我一向很反对灭绝欲望,但是适当的克制则是非常应该的。可是有的欲望是无法克服的。
有一句被妖魔化的名言,现在一提起必然被当成过街老鼠,那便是“存天理,灭人欲”。其实这句话一直被误读,我倒觉得说得很有道理。以我自己的经历为例,所谓的天理和人欲,其实差别并不大。
男女大欲是天经地义的,是天理。但是毫无克制毫无底线的纵欲则应该进行消灭,那样的欲望绝对是害人害己。吃东西也是天理,甭管是植物还是动物。但是如果像我这样吃起来不知饥饱,完全无法克制饥饿和馋嘴的欲望,那便不行了。除此之外,还有一种欲望应该被灭绝——你可以禁止别人服毒自杀,但不能禁止别人吃猪肉,狗肉,乃至一切肉。
除了同类相食外,其余的对食物的癖好都是各人的自由。
可是说这些话也毫无用处,只是自讨没趣罢了。更何况我现在这状态,连自己都顾不上,还扯什么题外话。舔手的时候差点咬出血来,我已经非常害怕了。吃人尚不至于,我是害怕把自己给吃了。但是话说回来,世上的人不都吃自己么?**神,吃肉体,吃良心……
甚至吃自己还不够,还得吃爹娘……
我这一饿就是整整一星期,除了水之外没有吃任何东西,甚至连水都越喝越少了。最难受的时候喝水无度,喝的量只取决于桶中有多少水。可到后来就是真的喝不下了。我并不觉得饿和饿,只是馋。而水是没有什么味道的,当然不能否认学校的自来水味道很重。
想吃的是可口美味的食物,这水当然不在其中。我发现自己与饥饿艺术家有点相似了,他找不到可口的食物,我吃不到可口的食物。人生就是如此可悲。
唯一一件幸事大概就是辟谷了。我一没修行境界,二无辟谷秘法,偏偏也能这么长时间不吃饭。这难道不是一件很令人愉快的事吗?而更神奇的是,一周没有进食,我的体重没有丝毫改变。
我是在医务室门口称的体重。下自习后本打算直接回宿舍,可是偏偏闻到了饭菜的香味。家常小炒肯定比校门口的快餐更能勾起人的食欲。锅中的菜滋滋作响,隔了两栋楼都能听见声音。一听见我就走不动道了。
于是我顺着声音顺着味道就跟了过去。隔着窗子,我看见桌上有小炒白菜和回锅肉。这么近的距离,只要我愿意,完全可以把菜端出来,可是我并没有付诸行动。倒不是我的信念有多么坚定,而是这样的场景太过相似。我想起了记忆中沐浴的女孩儿,她不就是我眼前的饭菜么?
一切都没有改变,欲望仍是欲望,只是换了个形式。而真正面对的时候,我发现,有些东西跟信念的坚定与否没有关系。比如女色,仅仅是克制毫无意义。虽然我是取了巧,但是也算度过了****一劫。除龙女外,世上再无让我魂萦梦绕的佳人。我是她的劫数,她何尝不是我的劫数?
而现在,我只能勉强克制自己偷吃食物的欲望。默默在窗前站着,主人从厨房出来之前,我咬牙离开。或许偷一盘菜真的不算什么,但那也是贼啊。虽然所有人都是贼,从天地中盗取精气,可我还是不愿意担起这样的骂名,即便不一定会被抓住。
虽然克制住欲望很难受,但何尝不是避免了更大的难受呢?至于现在心里的一点怅然,那就无关紧要了。校外的夜市正热闹着,无数食物的香气汇聚成一片大潮,让我站都站不稳了。
校外灯火辉煌,校内一团漆黑;校外人声鼎沸,校内一片寂静。我在黑暗里倚着墙壁,不愿意就此离开,又不敢轻易出去。就在这时候,我看见了医务室的体重计。体重计算是药店的标配,虽然我并不觉得它有多大的医学作用。但既然所有人都想着减肥,那就无所谓了。
我已经一周没有吃东西,体重应该会降很多。假如真的因此减肥成功,那我可要偷着乐了,意外的惊喜啊,之前还没有想到。而且我对自己没有饭吃的日子,又充满了信心。就当减肥了,既省钱又对身体有好处,何乐而不为?当然,绝食的做法肯定是不值得提倡的,这不是没别的办法吗?
可我万万没想到,自己的体重竟没有一丁点改变,与我近期称的结果一模一样。我当场就愣住了,等回过神来,第一反应就是秤坏了。可惜没有办法求证,附近又找不到别的秤。于是最后还是归结于自己修行有成上,心里还喜滋滋的。
“江湖儿女,你刚才要是拿点吃的江湖救急,不是挺好的吗?”更深的黑暗中传来一个声音。
冷不丁还真被吓到了,可是这声音却很熟悉。“陈师兄你怎么在这儿?”
“来看你,我要不来,你还不把自己给饿死了。”陈师兄说话还是一如既往的不靠谱。
“那可不一定,我还没蠢到那个地步。而且还别说,师兄啊,我是不是已经会辟谷了?一个星期没吃东西,啥事儿也没有。”
陈师兄冷哼一声。“我都还差得远,何况你。一不小心饿死了可别怪别人。”
我听师兄这语气有些不对,态度立马改变,恭敬地在旁边听着。
“她蛊惑你不吃东西,又不教你东西。回头出了问题,看怎么收场!”
“她们?谁啊?”我有些不解。
“还能是谁?大白二白两个小白!”
我恍然大悟。陈师兄说的是白师姐和白师妹。可是我没钱吃饭跟她们没什么关系啊。于是我赶紧对陈师兄说:“师兄,你这么说她们,回头不也很麻烦?我不吃饭真的和她俩没关系,是我没钱了,不好意思借,又不敢跟家里人说。”
陈师兄摇了摇头。“你啊你,一点心眼都没有。你怎么不想想自己为什么会没钱?没钱后为什么要干饿着?这是她引导的劫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