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听见没?有人在唱歌。”歌声很轻柔,似乎有种让人心平静的力量。
“少看点乱七八糟的东西,你看,你都幻听了。”华永华说。
“不不不,说的比唱的好听,他说歌声有其他的意思,你没听懂。”丰恒应该不是在替我说话。
“懒得理你们。”耳畔的歌声消失了,像从未出现过一样。大概真的是幻觉吧,我太渴望了。又或者不是幻觉,只是他们无法听见。如果有一段歌声只有我能够听见,那该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
“看到那灯光了么?巷子尽头就是。我该怎么去说啊?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没准儿真被人当成色狼了。”要去说清楚的是我,临了打了退堂鼓的也是我,人总是如此纠结。
“这些事我们可帮不了忙。你上,我们帮你压阵。出了事我们肯定不会撇下你。几句话的事,没那么麻烦。”以华永华的丰富经验来看,事情会很简单。如果是他碰上,没准儿还真能发展一下,增进点友谊。但我毕竟不是他,我不想谈什么恋爱,更不想多说闲话。
享受孤独是孤独者的特权,把心灵中的尘埃扫尽,还他本来模样,只有如此人才能找到真正的自己……
好吧,我承认我不擅长跟女孩儿交流。
他们躲在了巷子口,我一个人朝灯光走去。跟梦境中的经历不同,空气是有味道的,灯光是有温度的,我不是在黑暗中踽踽独行。明确的目标,再加上身后的朋友,我为什么还要胡乱想那么多?
灯光从窗户倾泻到巷子里,窗户没有合上,里面有个姑娘。
还想着怎样敲开窗子,原来根本不用想那么多,我自嘲地笑了笑。那么,还用得着考虑几种乃至十几种打招呼的方式吗?
暗笑自己的愚蠢,打招呼的话语却已经出口了。“你好!”
女孩儿应该是刚洗漱完毕,正在洗衣服。扎成一团的头发有一种凌乱的美,睡觉用的衣裙勾勒出美好的弧线。她正哼着不知名的曲调,与我刚才听到的一模一样。看到与听到都只在不经意的一瞬,连思考都来不及,我又怎么会不规矩呢?
但深夜一个大胖子来打招呼,怎么想都不是一件正常的事。姑娘小心地整理衣服,然后站起,轻轻地说:“你好。”
我看清了她的容貌,应该就是梦中的那个人。可说来奇怪,相见的那一刻,梦中人的面目就变得模糊不清了。她应该很漂亮,她的声音也很动听。可眼前的人和梦中的人究竟是什么关系呢?我有些糊涂了,竟忘了继续搭话。
“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姑娘提起小桶,似乎要去晾衣服。
我回过神来,有些慌张地说:“等一等,先别走。”
姑娘停住了脚步。
有些话不好开口,可总是要说的。“前天,前天晚上,有人偷窥你!”心在扑通扑通乱跳,气也喘不过来,我仿佛已经感觉到她眼中的情绪正在迅速变化着,这些话是不该说的话。
她不开口,我也不知道该怎样将谈话继续下去,一咬牙也就只好顺着往下说。“听说是偷看你洗澡,学校还不让你报案……”
她终于开口了,我就像一个重罪的囚徒得到了赦免。“都是谣言。”
“都是谣言?”
“都是谣言!本来就没什么,而且我不是在洗澡,是在洗衣服。”
我终于不再是个罪人,原来这一切就是这么简单。放下了重负,又能和这样漂亮的女孩儿聊天,我的心情无比愉悦。“那你看清楚那人的脸了吗?就算没被看到,这样的事也不能姑息啊。”
女孩儿的脸上浮现出一丝难解的笑意。“没看到,只看到跟你一样,都是个大胖子。”
我先是一惊,然后也笑了起来。她跟我开了个玩笑,短短一句话竟然故意停顿了好几处。“你可别这么大喘气,把我吓坏了。就因为我是个大胖子,所以给别人背了黑锅。现在学校里都认为事儿是我干的,我可是比窦娥还冤!”
女孩儿的脸色有些复杂。
我指了指脸对她说:“你说巧不巧,脸上一块淤青,我也不知道怎么弄的,别人非说是被打的。”然后又伸出两手比给她看。“还有这手,翻学校后门弄伤的,差点被保安逮住,居然也成了证据。这可是连解释都没法子了……”
我还在絮絮叨叨地说,完全没注意她已经变了脸色。
“我还有事,先走了。”
灯光啪的一声灭了,整个世界都陷入了黑暗。窗户安装有防盗网,这是与梦境最大的不同。轻触着防盗网,我更坚信那一切都只不过是我的臆想。
黑暗中,我怅然若失。默默走回了巷口。他们仨还蹲在那儿看笑话。
“怎么样?都弄清楚了?”华永华问我。
“都是有那些爱造谣的人,本来没事也闹出事了。什么洗澡,人家那是在洗衣服。而且有防盗网,怎么可能破窗而入。没事了,咱们回去吧。改天请你们吃饭。”
华永华和丰恒当然是要回学校。古月是走读生,得回家。又是七拐八拐,费了老大力气才走回大道。
古月没骑自行车,正好也要回学校。可取了自行车我又不放心他一个人走,于是让华永华和丰恒先回寝室,我去送一送。
学校这条街道的路灯很稀疏,拐过十字路口后才逐渐明亮起来。
再往前走就要到经济园了,于是我跟古月告别。这夜路古月常走,根本不需要人送,但是架不住我盛情。
其实我明白,他是嫌我走得慢,影响他回家。可不知为什么,我心里竟有些偏执。
又是只有我的街道,空旷,黑暗,且孤独。当路过那个巷口的时候,我停步了,抬头寻找云中的月亮,终于明白原来我心中早已有了打算。
有些事总得一个人去做。拉扯朋友帮忙的做法,我潜意识里一直抗拒。这是我的劫数,我感激所有人的帮助,但如何度过还得靠自己。
巷子一如既往的黑,似乎潜藏着什么东西。既然梦境中只有我自己,那么当然得一个人面对。
我不是可耻的偷窥狂,也不是多事的造谣者。拐过前面的拐角就能看到梦中的灯光,到那一刻我能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