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
惊梦打断了我的话。“不要说出来。你的劫数，你怎么想都无所谓，但不要说出口。反正现在看来，是与非也都不重要了。”
是与非的确不重要，可有些事对我而言非常重要。我当然谈不上是君子，但我不愿意做小人。之前我可以把那一切都当做虚妄，可现在不行。因为是我一拳将自己打进了自己正在洗浴的浴室。这话说得真是别扭，如果不把舌头捋直了，恐怕还说不清楚。
如果所有人都只是我自己，那么自己容不下自己又该怎么办？
如果所有人都另有其人，那么罪犯与见义勇为者又都是谁呢？
在这个故事里，我又是谁？
朝惊梦苦涩地一笑，我能做的只剩下一件事——“我去把那些东西引出来，今晚就去。”
“先别忙，别忘了还有一个发了疯的胖子。中午咱们去看看。”惊梦又一次给我们定下了计划。
“笑丘，鬼门十三针之类的东西你会不会。”惊梦问。
笑丘摇了摇头。“如果神魂有异常，我可以用杀气劈砍疏通，但要治疗就无能为力了。”
惊梦挠了挠头发说：“还没打照面，也不清楚是什么病症。沾染风邪外客、鬼物驱使、惊恐失魂都有可能。习武的一般都通晓医术，连你都没办法，我就更不必说了。我境界没到，眼力和手段都不如你。”
对于这个胖子的情况，我一直心存疑惑。恰好在审讯的时候发疯，这绝对不是一个巧合。更奇怪的是，发了疯不去精神病院反而住进了普通医院，这完全是没有道理的。
但再三缠问之后，终于算是弄了个明白。
首先是这胖子犯的事不好量刑，搜集到再多证物都没用。何况既没有受害人指认，也没有报案人证明。好像报案得留下身份信息，也不知惊梦是耍了什么手段，一点尾巴都没留下来。对于这种事，公安部门也没办法，顶多也就批评教育一番。
何况还有万恶的未成年人保护法，法律是给他们提供保护，而不是作为行凶的免死金牌。这厮大概也是刚进高中的样子，到底是哪个学校我也不清楚，反正就是一直叫嚣着自己是未成年人。
到头来胖子成了受害者，几个可怜的警察也都贴上了施暴者的标签。人类天性会同情弱者，只是与野兽不同，人类的强弱是很难辨别的。
总之，胖子的家属正忙着索要赔偿。公安部门百口莫辩也只好做出了一些处理，至于赔偿金，这东西不管在哪儿都是一个大麻烦。
当然，当胖子住进医院后，所有的后续都已经跟他无关，这是一个不幸而又万幸的故事。
当再一次见到胖子的时候，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他没有住进精神病院而是住进了终风的中心医院。
才几天工夫胖子就脱了形，估计再过两天就看不出是个胖子。嘴歪眼斜，口水直流，完全是一副痴傻的模样。我们进了病房他也没有一点儿反应。
看起来不像是疯子，而像是呆子。只是跪在床头嘴里念念有词的模样，让人能轻易感觉到他的不正常。这算是报应么？就算法律还不够完善，但罪恶总会付出代价。虽然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惩罚他，内心鄙夷太甚也不知道该怎么公正。
“他是真疯了吧？”我小声地问身旁的惊梦。虽然他对我说过，但还是想做个确认。毕竟什么情况我都无法置身事外。比如说他挨了我一顿打，再比如说鬼物与我有关。
“当然是真疯了。”惊梦让我的幻想和侥幸破灭了。
胖子的母亲似乎不忍见到孩子这副模样。才刚进门眼睛就红肿了起来，似乎还在啜泣。惊梦见状连忙扶着这个可怜的母亲去了走廊，最后还不忘轻轻把门带上。
惊梦的确是个聪明人，瞎话是张口就来，三言两语就获得了别人的认同。连带我在内，我们四个都成了这疯子的同学兼好友。
没钱也没带东西，但情谊是真。更何况住院这么长时间也只有我们几个是以同学和朋友的身份来探望。或许他的亲友特别是母亲会很感动，但不得不说这人的人品实在太差。
“你站到东流身后去，我自己感觉一下。这胖子身上有古怪。”笑丘对我说。
我当然得听话，有意外前边有人挡着，出了事也落不到我头上。于是我像兔子一样蹦到了东流身后，侧着身子探出脑袋小心地窥视。
笑丘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站了个八字。如同开动了空调，丝丝凉意开始在身上轻触，缠绕。
是杀气，气温并未下降，受影响的是我的心。现在的节气是寒露，离霜降也没有几天，但天气还没有大凉，我也仍是穿着短袖。医院虽然比别处稍微清凉一点，但还不至于让我冷得发抖。
东流握住我的手臂后我就不再觉得冷了，不仅不觉得冷，还感觉秋老虎仍在张牙舞爪。连铁把手都不算凉，温度怎么可能会低。身上的热汗还有些腻，也没有起鸡皮疙瘩，笑丘这门功夫还真是有些可怕。
或许他能把人活生生冻死，即便外界的温度很正常。这并非是对温度的错觉，而是深藏在个人内心深处的冷意。很纯粹的冷，既不激烈也不恐怖。
面对这样的冷，我是没有丝毫办法。但是那个胖子却没有丝毫感觉。于是笑丘又加了几分力。东流仍然将我护住了，但他的脸色却有了变化，牙齿也有些哆嗦。杀气究竟是什么？据说行伍多年的人会带有这种气息，白刃厮杀时会使敌人恐惧而发挥不出原本的实力。更有甚者，杀气会让胆怯者产生一片血海尸山的幻觉，甚至直接让敌人肝胆俱裂。但传说毕竟是传说，修行人的杀气与普通人所谓的杀气应该有所不同，何况笑丘还是习武之人。
一味追求力量本就落了下乘，笑丘还没有找到真武就已经能使用杀气，这本就不是一件好事。或许这会将他的前路断绝，或许会对他的身体产生影响，可是对于这种种后果，我们都无可奈何，因为有些事，笑丘必须去做，也必须由笑丘去做。
我渐渐也感觉到冷了，东流应该已经无法再支撑下去。于是我赶紧开口：“笑丘，快停下，我们不行了。”
我们不行，胖子也没理由能继续坚持。就在我说话的时候，异变发生了。
一团黑气从胖子体内散发出来，他像一头饿虎朝我扑了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