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一落,山洞内的最后一撮火光也燃到了尽头,只剩下一堆烧成黑灰的木炭散发出淡淡的焦味,徐徐清烟弥漫在几人的座位之间,那股愈发幽暗的死寂在山洞中显得更加沉重,三只小魔鹰紧紧依偎在母亲的怀里,它们的身躯由于惊悚而发出不安的颤栗,木灵继续舀着药喝,云天和隐兰明显各怀心事,都沉默着不发一言……
木灵也没有出声打破这阵静谧,她知道二人都需要一些时间来好好考虑一下现状,对此,她只是默默地放下药勺,又朝着那熄灭的火堆里加了几根干柴,同时用一把银白色带血的手术刀,翻了翻黑炭,在发现那些零落的火星不足以引燃新的柴木后,她无奈地从兜里掏出一个破旧的火柴盒,从所剩无几的火柴中挑了最短的一根点燃火堆。
本来想静静地就这么等着,给两人一点缓冲的时间,可是知道自己烧柴火烧了很久,久到三只小魔鹰都在母亲的怀里睡着了,干柴都用得差不多了,木灵才发现两人完全没有开口的迹象,不得已,只能由自己来打破这阵沉默。
“今后有什么打算?”木灵一边烧柴一边问道,看似漫不经心的语调,却道出了一个大难题,为三人接下来的命运打上了一个大大的疑问号,发人深思,她摆出一副云淡风轻的嘴脸,眼眸深处却有着浓浓的肃重,显然,这并不是她一个人能够决定的事。
故事讲完了,不论给人的感觉是虐心也好,是悲壮也罢,都已经消散在了历史的恒流中,将它重新拿出来讲,是希望自己能够在前人的经历中找到什么富有价值的事物,能够让你决定今后在大荒中生活的路该怎么走,经历了奇云谷的战役后,相信云天清楚地意识到了天下之大,能士之多,更明白了自己的心智还不够成熟,考虑事情还不够周到,为此木灵打算放弃从火家族手里夺权的计划,再在大荒之中历练几年。现在,她询问的是同她们熟络不久的红宝石魔鹰——隐兰。
“别问我。”隐兰看着木灵这娃儿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倍感压力,无奈地拍了拍翅膀,示意她并不想发表任何意见,“你们救了我和我孩子的命,说什么我听就是。”
“那我们三个好朋友一起到大荒中求生?三年了,我觉得自己还是比较习惯居无定所的日子,这样不容易被一些有智慧的野兽群体给捕捉到踪迹。三人一起走能提高生存率。”木灵想出了一个办法,这个方式最为保守,但起码不会出什么岔子,接着她略带询问地看了一眼隐兰。
“我没意见。”后者低头抿了一口木碗里装的清水说道。
“那就这么定了,我们明天……”
“其实,我有不同的意见。”木灵话说到一半,一直沉默的云天突然开口了,精致的血色眼眸中闪烁出异样的光辉,犹如一块稀有的红玛瑙在阳光下映射出炫彩光华,那种光辉里表露出某种决心,那张肃重的脸被火光所照耀,也表现出深深的坚定和绝然。
木灵感到很诧异,和云天认识这么久以来,这个男孩还是第一次反驳自己所作出的决定,看着他如此认真的脸庞,她一时兴起便调侃了他两句:“好哇,小女子坐听云天大哥有何高见!”
面对如此不正经的调侃,云天却没有和平时一样红着脸向木灵争辩,不在意后者揶揄的目光,他竟面不改色地说出了自己的决定,蓬乱的刘海下俨然是一副肃穆的面庞:“我想独自一人在大荒闯荡。而且是荒原的深处。”
目光似钉子,语言如利刃,坚定绝然,冰冷生硬,拒人于千里之外,此刻的云天叫人感觉到心灵的寒意。
一听这话,木灵的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僵硬,还来不及收起的笑容都凝固在了脸上,灵巧的眼神骤然间变得涣散:“你说……什么?”
“我是不是听错了什么?云天,你在跟我开玩笑吗?是吧?”就像是飞到云层间的雄鹰突然折了翅膀,木灵的心里砰然一跳,一丝凉意从背脊爬上脖颈,扼住了她的咽喉,令她感到窒息般的难受,虽然心底里怀着无数个疑问想问云天,但是首先得来的是不愿相信,她有些抓狂地晃着云天瘦弱的胳膊,她希望在自己的内心化成死灰之前,从后者那里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
可是,这样做只能让后者更加坚定自己的决心。
“我是认真的,木灵。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头一次,云天没有唤她作“小灵”,这个全称一叫出来,就表明他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意思,甚至每一句话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才开的口,尽管他的视线被木灵晃得有些晕,但是他的脑袋可是异常清醒。
“什么意思,云天你说清楚!”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木灵的心情还是很激动,她的眼中闪烁出一丝焦急的光芒,毕竟一个同自己相依为命的依靠突然原因不明地说要离开,任谁都淡定不起来。而且此时的云天让自己感到陌生,不像是那个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严肃而坚定的语气,刻意重读的“独自”一词,第一次说出口的全称,这一切都像一只无形的大手将她从云天身边推远,一时间木灵心中闪过一个近乎绝望的念头,“你是不是不想和我们做朋友了?”
“啥?”这时候轮到云天发蒙了,他看着木灵隐隐闪着泪光的眼眸,看着隐兰异样的目光,他终于知道自己的绝然究竟造成了多么大的误解,他慌忙解释,双手都因为急促而摇晃了起来,“不是这样的,小灵你误会了,隐兰大婶你也别想太多,我的意思是,想去磨炼一下自己的心智,才会想独闯大荒的。”
“哎?”木灵一愣,她的思维突然有点跟不上来,但是心底又涌现出一丝莫名的,对云天下文的期待,如死灰一般的心里又燃起了一簇希望的火苗。
“经过奇云谷那一战之后,我就明白了一个道理,我的战斗经验和心境还很稚嫩,而且对自己的妖力过于自负了,而且过于依赖你了,小灵,你知道吗?我太过依赖,这种依赖让我的思维变得迟钝,才让奇云谷主抓住了机会,给小灵你添了那么多的麻烦,这样的我在集体里或许只能添乱而已,所以我那时候就在想,是否自己应该尝试着去独立,在没有小灵的情况下到大荒求生,等到心智成熟一点的时候,等到自己变得强大一点的时候,再来和小灵一起闯荡大荒?在相继结交了隐兰,听完仙梅前辈的故事后,我更加坚定了这个想法,同火家族斗争,我觉得我们不输团队,输在个人!”
“这样啊。”知道后者的想法后,她的心情稍微平复了一些,莫名松了一口气,心里的那块石头算是放下了,但是,即便是知道了他的理由,木灵也对云天这种疯狂的想法表示否定,而且比之前的否定更加强烈了。
“即使这样我也不同意,我绝不同意,且不说大荒中凶险众多,你一个人药理学浅薄,不知道哪些地方能采到什么样的草药来助你度过各种难关,如果药都采不到,万一你受伤了怎么办?妖力耗尽了怎么办?或是染了风寒和其他各种各样的疾病怎么办?你这三年来生病的频率本来就很高,没有我在身边你自己怎么照顾自己?你会好好处理伤口?到时候各种病魔炎症猛兽夹攻,你怎么对付的过来?”
“药的方面我会自己解决的,大不了不受伤不得病,就没有用药的机会了,如果连这个问题都不能自行解决,那我这个人在这个团队里,除了添乱还会什么?”云天的反驳让木灵说不出话来。
“但是这样……大荒的猛兽也多得你难以想象。”
“我有心理准备。”
“大荒沼泽众多,一旦陷进去就没命了!”
“我能够辨识出来。”
“大荒时有巨龙出没,你根本应付不来。”
“我的祖先可是丧尸血龙,区区龙仔又有何惧?”
“大荒还有……”
……
相继辩论了十多分钟,讲得木灵和云天个个口干舌燥,这两人一个坚持要走,一个坚决不让,个个有理由,个个不让步,陷入了一个令人纠结的死循环,从认识到现在,还是头一次,两人意见发生如此大的分歧,到最后,木灵直接将事情挑明:“大荒有如此众多的凶险,云天你真要一个人去闯?没有人在身后支援,你会习惯站在野兽的包围圈里吗?或者说,你真的确信独闯大荒不会有风险?”
“风险,肯定有,而且不低。”云天的声音很沉重,却听不出半点的犹疑,每一个字都吐得清晰而有力度,如同定音锤一般敲在人的心底,“在这片大荒,有太多未知的凶险等待着我,就像那一次奇云谷事件,谁又能想到会演变成那样激烈的战争?而独闯大荒会面临着比两三人更多的负伤率和死亡率。但不论如何,这个险,我都得冒,赌上幽卡列斯多芬之名,只有闯过这一关,我云天才能蜕变成真正成熟的血族猛兽,成为一个可以依靠的男子汉!”
……
一句简单的话,就将云天的绝心表露无遗,那只血色单瞳中的殷红已消散褪尽,只见一簇黑色的火焰在里面熊熊燃烧,噼啪爆裂的声响,沉重的灵压显示出当之无愧的死亡之焰,黑色的暗影气场缠绕在麻布衣的周围,仿佛一个从地狱深渊中爬出来的不朽灵魂,木灵和隐兰对视一眼,木灵有些微微的动容,隐兰倒是认可般地点了点头。
“小伙子,好决心,唯有经历磨练才能成长,也只有体验过孤单,才能领会到集体的真正意义,大婶我支持你!”隐兰这话说得难得的认真,血红的双眸即便长在覆满红毛的脸上也依旧闪烁出无可遮蔽的光芒,长在头冠上的红宝石显得异常晶亮,偌大的羽翼紧收在尾部,表现出一种肃穆。
见隐兰大婶都难得摆出一副大人的样子,云天更是很少见到下这么大的决心,木灵终于是没有了犹豫,最后一丝挣扎也消散在了脸上,她似乎是轻轻叹了口气,释然般地说道:“罢了罢了,就让你去吧……”
木灵好不容易松了口,云天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得到认可的笑容。
“但是,你一个人在大荒的时候可要悠着点,别老把妖力当水一样地泼,等到用尽了妖力神仙也救不了你,打猎要在白天进行,难以保存的食物要及时吃掉,必要时要到林子里找点野果野菜,别老吃肉,对身体不好,下雨天要找地方躲雨,别染了风寒,隔一段时间就要去河边清洗身子,别惹蚊子惦记,还有……”木灵像个婆婆一样喋喋不休地叨唠着,双手自顾自地在空中比划着什么,就像一位送孩子远行的母亲。
“知道了,老妈!你很啰嗦耶!”云天恢复了常态,略带调侃意味地打断了木灵,本该是抱怨的话语,说出来却没有任何抱怨的语气,他咧着嘴,满脸都是幸福的笑意……
橘黄色的火焰在火柴上蹿动,想一面火红的旗帜迎着微风飘扬,是如此的温暖,好似包裹人心脾的大衣,难以言表的红色光华照耀在覆着水珠的石块上,三人的身影显得那样和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