讯问一个谋杀者,或者一个雇凶杀人的主谋,远非外人想象得那样轻松和简单。
讯问工作同时展开。
汪洋负责讯问关大兴。
关大兴态度相当强硬,一张嘴就是我是政府官员,我一定是遭人陷害了,你们抓错人了。
对他的讯问一上来,就开始陷入僵局。
这是丁一川早就料到的事。
他把案件突破的重点放在了赵小凤身上。
一场较量开始了。
赵小凤自被抓进来之后,面部毫无表情,她既不哭也不闹,给你的感觉是相当的冷静。
丁一川给赵小凤来了个开门见山:“赵小凤,自从杏林山庄出事,咱们也打了几回照面儿。今天把你请进来,知道为什么吗?”
赵小凤质问道:“你们怀疑我与杏林山庄三条人命一事有关?”
“没错。我们对你不仅仅是怀疑,而是认定你与杏林山庄命案的发生有直接关系!”
赵小凤很不服气:“空口白牙,你们凭什么说我与杏林山庄出事有关?”
“有几个问题,今天我要问问你——”
“哪几个问题?”
“你听好了,第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伪造周永海患有肝癌的诊断书?第二个问题:你是在什么时候伪造的签有周永海名字的遗嘱?第三个问题:你与关大兴从暧昧关系发展成恋人关系,最终成为夫妻,我们认为这不是一般的隐私,在这其中,涉及到了你和关大兴对周永海产生了杀机?”
赵小凤仔细地听着丁一川的提问,她语气坚决地先回答了丁一川提到的前两个问题。
“我先说说关于周永海病情诊断书和遗嘱的事吧。我伪造诊断书和遗嘱的目的,就是想堵住周家其他亲属的嘴,好顺顺当当地继承周永海的巨额遗产……”
“狡辩,纯粹是狡辩!”
赵小凤嘴唇不由得抽搐了一下:“真的,我这样做的目的就是想继承他的遗产……”
“这就奇怪了,你丈夫周永海活得好好的,你就提前动手伪造他患有绝症的诊断书和遗嘱,看来你是个高人啊,先知先觉,心里早就知道周永海快一命呜呼了?!这事可就太离谱了吧?!”
丁一川一下子就把这层窗户纸给捅破了,赵小凤的心理防线也一下子就崩溃了。
她万万没有料到,丁一川从这两个问题上下手,像一把尖刀直捅她的心窝,她不由自主地浑身哆嗦了起来。
……
沉默了片刻,赵小凤说:“丁队长,你们警方也许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我实话告诉你们吧,杏林山庄命案与我无关!无论从法律的哪个层面,都不会追究我的责任!”
赵小凤的一句话,多少让丁一川感到有些意外。
丁一川反驳了她一句:“你也太过于自信了吧?”
赵小凤理直气壮地说:“那我跟你打个比方。比如,张三杀了人,李四连目击都没有目击到,那你能说这个李四有罪吗?”
“照你这么说,你是李四了?”
“对。这就是我要表述的意思。”
丁一川说:“你这是在偷换概念吧。我告诉你,你不要再玩这种游戏了,请你如实回答我刚才的第三个问题。我们警方根据多方调查,认定周永海生前发觉了你与关大兴的暧昧关系,于是他要报复你和关大兴,在这种情况下,是你先产生了杀机,是这样吧?”
……
赵小凤叹了口气,垂下了头。
她说:“我万万没有想到你这么厉害。既然事已至此,那我再瞒下去也没有什么实际意义了。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在三年前,当时周永海准备拿下古城城北上林苑的一块地,经过认真计算,拿下这块地皮至少可以盖二十幢高层商品房。当时,这块土地市建委正在组织开发商竞标,一时间,至少有二十多家开发商都盯上了上林苑这块肥肉。周永海当时与关大兴不太熟悉。你知道,我们搞房地产开发这行的,有一个不成文的潜规则,如要进军房地产市场,官场里没人那是寸步难行。
“周永海费尽了心思,通过一个朋友与关大兴搭上了关系,并说好请关大兴吃顿便饭。说是吃顿便饭,无外乎是向关大兴套近乎、送点钱,为日后业务铺平道路。那次吃饭,周永海提出让我作陪,我开始不同意,我说一个女人家,又不是你们圈里人,抛头露面的恐怕不妥吧?周永海一看我不太情愿,当时就跟我急眼了,他向我嚷嚷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打虎还须亲兄弟、上阵要靠父子兵。你是我老婆,年轻漂亮,由你作陪,我让他关大兴来个神魂颠倒,就酒不醉人人自醉了。’我当时明白他的意思,就跟他开玩笑:‘你也不怕你老婆移情别恋,跟人家跑喽……’
“那天请客是在帝豪大酒店,除了我和周永海、关大兴,还有周永海的一个朋友。在席间,周永海趁他的那个朋友离席上卫生间之际,递给了关大兴十万元人民币现金,是用一个红色不透明的塑料袋包裹的。周永海说:‘给您拿点买茶叶的钱,别见笑……’关大兴并不推托,而是很自然地笑纳了。这是我第一次与关大兴接触,席间我一个劲地陪酒,说奉承话,给关戴高帽。总之,全是恭维、奉承的话……其实我只是逢场作戏,并没有太多想法。吃完饭,我给关大兴留下了手机号码。
“那时的土地市场上的招标,还不像现在这么规范,在某种程度上只是走过场,遮人耳目,其实有些项目早已被市里主管部门的领导内定了。在那次吃完饭后,周永海大夸特夸了我一通,说我是公关的人才,他还决定给关大兴送钱。我说送多少?周永海说先送一百万,等事成了,再送二百万。这一百万由我直接给他送去,周永海不出面。
“第三天,我给关大兴打了一个电话,说有要事与他商量。他说他正在野鸭湖度假村开会,他让我下午五点到野鸭湖度假村去找他。下午五点,我开车带上钱到了野鸭湖度假村,关大兴请我吃了饭,然后他把我带进他常住的一幢别墅,这样,我与他有了第一次的肌肤接触。我当时也想,为了我们家族的事业,一个女人做出点牺牲又能怎么样呢……临走时,我将一百万元现金交给了关大兴。关大兴收下了……“有时,我也常常问自己,这人世上的事情,还真是错综复杂,不是一句话两句话就能说得清楚的。就说我与关大兴的关系吧,在一开始,我现在都敢说,我们俩人从情感上谁也没有动真格的,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渐渐地感到:关大兴还真是一个有情有义的男人,再加上后来周永海在性生活方面不行,我与关大兴的关系就升温了,我们经常幽会……“后来,事情发生了突变。在去年年底,有一次我去野鸭湖与关大兴幽会,无意中,我在停车场发现一辆破夏利车,车上坐着一个戴墨镜的小伙子。我当时也没有太在意,等我走进关大兴的别墅,才猛然想起,那个戴墨镜的小伙子是周军!我当时吓坏了,我知道这是周永海派周军在跟踪我……”
“上林苑那块地你们拿到了吗?”丁一川问。
“拿到了。周永海在这块地上盖了二十幢二十二层的商用住宅,到今年六月就要开盘销售了,保守估计,赢利至少在五亿元以上吧……”
“看来,你与关大兴的事被周永海知道了?”
“是。周永海一气之下,在今年年初他就搬进了杏林山庄。他非常恼怒,但并不想跟我离婚,他对关大兴非常仇视。这期间,周永海找我正式谈过一次话,并不是摊牌,而是对我进行恐吓和威胁。他说:‘告诉你——赵小凤,请你今天听仔细,夺妻之恨是一个男人天大的耻辱。如果你们今后还这样肆无忌惮地继续发展下去,我就要办两件事。第一找人把关大兴打残了,至少要废了他的一条腿。第二是举报他索贿受贿一事,我要让他身败名裂!对于你,你就不要想离婚的事了!我要让你与关大兴共同走进婚姻殿堂的美梦彻底破灭!让你的后半生,在痛苦和穷困中走完……’
“事已至此,我别无选择,这回是铁定了心要投入到关大兴的怀抱。我把周永海的话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关大兴。关大兴问我有什么打算?我一咬牙,说既然事情到了这个份上,我们也要以牙还牙,不能束手就擒、被动挨打呀……关大兴当时表态,这事由他来处理……当时,他已经向他老婆提出了离婚,他说一旦把周永海料理完,就会尽快与我结婚,目的是堵住公众舆论的嘴,来个一了百了……”
“你说明确一点,关大兴说他处理、料理周永海,是怎么回事?”
赵小凤:“他的意思很明白。他曾明确对我说他要雇人办了周永海……”
“于是,就发生了杏林山庄血案,死了三个人,是这样吗?”
“是。”
“你在这里面起了什么作用?”
赵小凤开始极力为自己辩解:“杀周永海这个主意可不是我提出来的,是关大兴的主意,是他一手指使人干的……”
“你不要把自己推得一干二净。我问你——外人如果第一次进杏林山庄,肯定是摸不着门道。但是,从我们现场勘查的情况来看,凶手事先肯定手里有了相关杏林山庄的资料。我问你,山庄里面的资料是谁提供的?
关大兴又没有去过杏林山庄,那么只有你最有可能提供这些资料,对吧?!”
……
“在杏林山庄出事前一个月,有一天关大兴忽然对我说:你画一张杏林山庄内的示意图,并要求把居住在山庄内的人员状况标写详细。还要了一张周永海的照片。我现在回想起来,真是悔恨万分呀!我当时天真地想,关大兴顶多是找人教训、吓唬一下周永海而已,没想到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你把杏林山庄的示意图和照片都交给关大兴了吗?”
“给了。”
“周军之死与你有关系吗?”
……
丁一川见赵小凤保持沉默,他点燃一支烟,示意一直坐在预审台后面做笔录的李鸥先歇一会儿。
然后,他走到赵小凤身边,对她说:“如果你不想说,那我帮你叙述一下周军之死的前因后果吧。周军一是吸毒,二是掌握了你与关大兴私通的情况,周军为此找过你,曾经敲诈过你,是这样吧?”
赵小凤没有隐瞒,说:“是。他还不是一次两次地敲诈我。我每次都会给他一两万块钱,但没有想到,杏林山庄命案发生一个多星期后,周军突入闯到我家,他威胁我说:‘我知道山庄出事死了三个人,这事一定与你有关系?’我当时就说:‘你胡说八道什么!你不要血口喷人!’周军说:‘你不要自欺欺人,外人怎么会对山庄内的情况一清二楚?特别是放在山庄内的两千万元现金,只有几个内部人知道,你能骗得过去吗?一定是你向凶手提供的情报!’我当时一听就傻眼了,这小子蒙得还真准确。我一听,心说坏了,就问他:‘你要怎么样?’周军说:‘给我三十万元封口费,我远走高飞,否则,我向警方举报,让你立马就完蛋!’我被逼无奈,只好先答应了他的要求。我说明天我到银行去取钱,到时候给你电话,你到指定的地方去取钱……”
丁一川听到此处,插了一句话:“关于杏林山庄内存有巨款一事,你向关大兴通报过吗?”
赵小凤承认:“是。是在案发前一天,我与关大兴通电话,无意中说起来的。”
“你接着说吧?”
“在周军走了之后,我心情十分混乱,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我就把关大兴约了出来,把这件事告诉给了他。他当时听了之后,显得很冷静,对我说事已至此,干脆来个一不做二不休吧……”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话里的意思很明显,既然找人干掉了周永海,那就接着再找人把周军干掉算了。关大兴给了我一个度假村房间号码,他让我第二天中午通知周军到那个度假村去取钱……于是,第二天我就给周军打了电话……”
“事实上,是关大兴找了凶手,在那个度假村的房间里,将前往此处‘取钱’的周军给灭了口。凶手还故意在周军的手里塞了一包毒品,造成周军是因买毒致死的假象……”
“后边的事我就不太清楚了。”
“我问你——你为什么给我打电话,报案称卖给你们两幅画的收藏家仇为和有嫌疑呢?”
“我想帮关大兴的忙,想将你们引入歧途,拖延破案时间,打乱你们的工作节奏……”
丁一川冷笑了一下:“你也太天真了吧?我们的专业就是搞命案侦破的,怎么会轻易钻进你的圈套呢?”
……
赵小凤在供述完了她的谋杀过程之后,用非常好奇的口吻问丁一川:“我究竟输在了哪里?按理说,我的计划、步骤都设计得很周密呀?”
而此时的丁一川则显得颇为得意:“你想弄明白,是吗?”
“是。”
“告诉你,你输就输在那张过早给周永海开具的患有肝癌的病情诊断书上……”
“为什么呢?”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