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原是个心细的,见水溶这般一日三劝,竟是比自己还要心细的多了,心下不免也有些感激。他几人又随便说了些子话,便各自散了。
紫鹃诸人服侍黛玉睡下,因未觉得累,只在一起聊天。水心便道:“我竟是头一次见到王爷这样。”雪雁在旁听了,忍不住便说:“水心这话有理。我瞧着这王爷,竟是比宝二爷还要体贴,处事又这般周到。倘现在跟咱们一处的是宝二爷,只怕是未必中用的。”一边又问道:“紫鹃姐姐,你怎么看?”
紫鹃本是贾母给了黛玉的,她自服侍黛玉,黛玉、宝玉二人便是一处长大的,宝玉素日里又一团和气,每次惹恼了黛玉,总是伏低认错,眼见贾母要将黛玉许给宝玉,紫鹃原以为是再好不过的事情。只是如今黛玉回了姑苏,水溶竟不辞劳苦,巴巴地跟了过来。紫鹃眼见水溶对黛玉尽心竭力,行事之间比宝玉沉稳得多,在姑苏林府中,又见水溶深得林如海的赏识,林如海去世之后,水溶又始终陪伴黛玉,并忙于办理林如海的后事,凡此种种,皆比宝玉强多了。又想到北静太妃,对黛玉慈爱有加,反观王夫人,每日里对黛玉总是淡淡的。如此想来,便觉得水溶方是可以托付的人。
这时听到雪雁问起,便回答道:“虽然我不是自小跟着姑娘的,但是在我心中,姑娘是第一重要的人,我一心便只为着姑娘着想。我原以为,宝二爷是个极好的,模样生的那样,脾气又好,若配了姑娘,岂不是好?只是宝二爷素日里同丫头们一处,姑娘又是个小性的,若是时间久了,岂不多生是非?倒不如王爷这样,一心只对姑娘好。”
水心听得紫鹃如此说,便笑道:“紫鹃姐姐也这么想,那倒是好了。不如由我去回了太妃,早日将林姑娘定下来便是。”
紫鹃听了,沉吟良久,便说道:“如今林老爷、太太俱都不在了,老太太便是姑娘唯一的亲人。姑娘的终身大事,必定也是老太太说了才算的。只是老太太的心意,大伙儿都看在眼里,倒不必我细说。如此看来,王爷同姑娘,倒是不容易。况且姑娘的心思,我们也猜不到。”
水心便笑道:“姑娘的心意,我倒是不担心。这几日,姑娘对王爷态度已经有些不同了。你们竟是没瞧出来。我也不多说,你们只等着看。”
水心这话倒是没错。林府这些日子,上下乱作一团,黛玉见水溶一个同林府不相干的人,这般尽心尽力,不免暗暗感激。她这些日子,因林如海去世一直在伤心,亏得水溶始终陪伴在旁,整日里说些劝慰的话来。黛玉心情低落,不免伤了身子,水溶又照顾得甚是仔细。时间一久,黛玉不免渐渐地对水溶多了些依赖之情。紫鹃、雪雁二人这些日子忙于林府的事情多些,便没瞧出来。水心却得了水溶的指示,时时刻刻陪在黛玉身边,这才瞧了出来。
此后数日,水溶便常常去寻黛玉,拿些话好生开导劝慰黛玉一番。黛玉见水溶说的在理,渐渐便也收起了悲痛。紫鹃、雪雁、水心自那日说起水溶同黛玉之事,三人倒是同一条心,又见黛玉听得水溶的劝,竟慢慢好了起来,不免有了偏帮水溶的意思,总在黛玉面前说起水溶的好来,倒叫黛玉苦笑不得。
这一日诸人又在陪着黛玉说话,忽然听得贾琏的声音,说是已经到了金陵,请林妹妹下船。黛玉等在船上张望,见此处果然已经是金陵城。众人拥着黛玉下了船,便见荣国府打发了轿子并拉行李的车辆来接。贾琏一行人等便向水溶辞了行,随着车辆回到贾府。水溶、沈净当下也各自道别,径自回去了。
待得黛玉回到贾府,贾母等已经等在屋内了。黛玉一见到贾母,不免又有满腹辛酸,这边就要流下泪来。黛玉正欲拜倒,向贾母问安,却见贾母一把拉住黛玉,搂在怀里,不住的说:“我的儿,多可怜见的。瞧你这些日子,竟似又瘦了这许多。”这里就有人上前,拉住黛玉道:“林妹妹可算是回来了。老祖宗整日里挂心妹妹,不知妹妹如何了。”原来却是凤姐。黛玉又向凤姐见礼,只听得凤姐说:“我这可怜的妹妹,姑妈去的早,原是少人疼的,可谁知姑父又去了。”只说的黛玉不住掉眼泪。
贾母见黛玉伤心,怕她身子受不住,忙收了眼泪,只对着凤姐道:“你妹妹伤心了这许多日子,今儿个才刚回来,你偏又来招她。”
凤姐便作势打了自己一个嘴巴,说道:“老太太说的是。妹妹这般人物,不只老太太疼得紧,就连我们见了,也不自觉放在心坎里了。如今见妹妹瘦了,姑妈姑父又不在了,想想便为妹妹伤心,一时间竟失了分寸。妹妹就在这里住下,便是把这里当成自家一样就好了,有什么缺的就来告诉我。”
黛玉见老太太也在掉泪,因怕她担心,便稍稍收了眼泪,又命紫鹃将从姑苏带来的各色玩意分给了诸人。
贾母只道:“林丫头这会子辛苦了,不如早点儿去休息吧。”又对宝玉说:“你林妹妹路上累了,你今天只不许扰了她。”
湘云等人便陪着黛玉回到潇湘馆,略坐了一会,宝钗便带头说要走了。只是宝玉却因太久没见黛玉,总不肯走,探春便道:“老祖宗说了,让林姐姐好好休息,谁都不许扰了林姐姐。二哥哥这会子不肯走,老祖宗听了,肯定是生气的。”宝玉这才跟着走了。
湘云自黛玉回姑苏之后,便一直住在这潇湘馆里。她原是因史家调往了别处,老太太舍不得,这才来到大观园里住。前些日子,史家又派了人来接,说道安顿好了,让湘云回去。湘云担心黛玉,见她久不回来,恐她家里出了什么乱子,于是便回了贾母,说道要在这潇湘馆里等黛玉。贾母见她们姐妹亲厚,自是允了。如今湘云见到黛玉回来,又知她新近丧父,也不扰她,临走时只跟她说:“林姐姐,我还在原来屋子住着,你若想找人说说话,只打发人来找我便是。”黛玉见湘云如此,心里不免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