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香香自林晓家回来之后,一直怀有心事,原本在家一副孩童似的调皮样不复存在,她一有时间就拿出书本静静地看书,徐立清自觉得女儿长大懂事了,心里暗暗高兴。
一晃半个多月过去了,白香香坐在门前的石阶上,托着下巴看着院前的小溪定定出神,太阳已经西下,留下漫天的余光洒满整个天际,天空被染成了红色,连小溪也飘上了红晕。
明天就要大学开学了,博雅体院比正常开学晚了两个星期,林晓的信已经寄过来,告知她他在新学校的一些情况,并让她按他写得详细地址迅速给他回信。
白香香把林晓的信看了又看,但失望又冷却的心始终热不起来,她第一次不敢确信林晓对她的感情,第一次感觉在林晓面前有了莫名的不自信和深深的自卑。
白香香把林晓的信放在一旁,把头埋在了双膝中。
晚上,白香香母女躺在床头聊天。
徐立清叮嘱:“香香,妈只养你的身,不养你的心,你一个人在外,全靠自己管自己,妈是管不了你的。”
“我知道妈,你放心。”白香香安慰母亲。
“你在市区上学,按理可以每星期回家,但我们家现在经济拮据,你就一个月回家一次,这样既可以节省车费,也可以把时间用在学习上。”徐立清蹙眉,狠狠心说道。
“好的,妈。我听你的。”白香香对于母亲总是百依百顺,她觉得母亲吃得苦已够多了,不想再让母亲为自己操心。
“妈,明天你就不要送我去学校了,送我到镇上和陈冬他们会合就好。我搭他们车去,我们是多年的同学,你就放心吧!”白香香顿了顿又说道。
“也好,妈老了,文化又不高,去了也帮不上你什么。”徐立清说完翻身准备睡去。
第二天一早,徐立清把东西打包好,送白香香去了镇上的车站,陈冬和一位陌生的男孩早就等在那里了,看到白香香母女过来,陈冬立马迎上来,接过白香香手里的包,说:“香香,我来。”并指着男孩说:“这是我的开裆裤兄弟,吴斌杰,和你考在一个系,只是他是竞技体操专业。”
“你好!”白香香冲着吴斌杰笑了笑。
“你好!白香香,我早就听说你。”吴斌杰笑着说道,并帮忙把东西放到车上。
“你们都是同学呀,那我就放心了。”徐立清搓着手,微笑着说。接着又对陈冬说:“听香香说你经常帮助她,先谢谢了。以后还得麻烦你多照顾香香,我们家香香啥也不懂,还像个孩子,你们多担待。”
“你放心,伯母,香香很聪明的。”陈冬咧嘴傻笑。
由于想赶上午的报到,白香香也就不敢多耽搁,放好东西就上了车。当车启动,看着站在尘土飞扬中母亲越来越小的身影,白香香忍不住眼眶泛红。
一路上,陈冬最兴奋,话多的像老太婆,吴斌杰有些腼腆,白香香看着窗外的高楼大厦心情复杂,她心里期待着大学生活,那是她梦寐以求的新生活,也许在那里她可以重新找到自信,开始一段崭新的路程。但母亲孤独的背影和林晓的态度成了心上的两大石头,总让她轻松不起来。
一个多小时后,到了博雅体院,刚到门口,就看见学校的门口挂着“欢迎93届新生”的横幅。门口旁边的黑板上写着新生所乘火车的车次和到达时间。
白香香和陈冬他们刚下车,就有体院的学长过来问要不要帮忙,白香香红着脸连忙说不用了。但心里也被一股热情点燃了,顿时觉得头顶充血。
白香香到达寝室时发现寝室里的其他三位室友已在场。她们友好地自我介绍,看上去年龄稍大点的高个子是艺体特招生,连续三年艺术体操全国冠军,叫金花,沈阳人。
个子和白香香身高差不多的叫何向月,上海人。
年龄最小的是赵小菊,江西人。
很自然地白香香和何向月走的较近,金花和赵小菊走的较近。一个班级就这么四位人,白香香完全被大学的新环境所吸引,她甚至暂时忘记了林晓。
次日一早,白香香正式开始了大学生活,上午都是文化课,下午是三小时的专业课,当白香香穿着体操服走进体操房时,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整个体操房有三百多平方,高有六米,体操房的南面整面墙都镶满了镜子,使本来就很宽敞的房间显得更加空旷,简直像个宫殿。
尤其吸引白香香的是地上铺着大红的羊毛地毯。她试着踩了踩,乖乖,厚厚的绒面乍踩上去脚都站不稳,白香香摇晃了一下身子,吓得她不禁偷偷吐了吐舌头。
体操房的门口面西,进门处放着体重磅,金花是特招生,从小在国家体工队长大,她熟练地放下手中的书包,站上去称体重。
西北角放着一架酒红色的钢琴,钢琴前坐着一位头发灰白的老师,正轻轻地弹奏着美妙的音乐。
体操房的正中央摆放着移动把杆,这可是个新奇的玩意,白香香刚还在奇怪怎么没有把杆,因为之前舞蹈急训时的舞蹈房除一面是镜子之外,其他三面都是固定把杆。原来有移动把杆,这可能是艺术体操的特别需要。白香香猜测着,好奇着,同时为自己能到这么高档豪华的体操房训练而感到无限的自豪和骄傲。
把杆前站着一位三十左右的年轻女教师,短发,中等身材,一双大眼睛正炯炯有神地盯着门口进来的学生。
“先称体重,然后过来集合。”年轻女教师看到白香香她们进来就喊。
除了金花其他三位女生赶紧过去乘体重,之后迅速按个子高矮排好队。
“大家好,我是你们的专业老师,丁亚兰。”接着又指向钢琴处说道:“这是你们的钢琴老师王老师。”
四位女生齐刷刷地转过头去鞠了个躬。
“现在开始点名,喊到名字的出列举手喊‘到’,然后报上今天的体重。”
“金花。”
“到,49公斤”金花专业地出列亮相,到底是国家队的,动作完美标准,身高也是最完美的:168。
“白香香”丁亚兰继续点名。
“到!45.2公斤”白香香出列举手亮相。
“减到45公斤,否则后天的专业课先绕操场跑八圈再来上课。”丁亚兰抬头看了一眼白香香,发出冷漠的声音。
白香香愣了一下,心想自己已够瘦了,上大学前母亲特地带她去镇上做了两套新衣服,当时裁缝师傅给她量腰身时说她的腰连一尺六都不到,问她有没有吃饭。现在居然要她减肥,天呢!
“白香香,听到没有!”丁亚兰厉声喝道。
“听到!”白香香吓了一跳,赶紧收起思绪,出列大声回答。
丁亚兰这才满意地嘴角上翘,走到白香香面前,托起白香香的下巴:“你看上去特别像艺体的好料,气质和体形是你的优势,你的眼睛是你的亮点。只是看上去有些娇气,希望大学四年可以彻底让你脱胎换骨。”
“谢谢老师,我一定努力!”白香香眼睛含笑,望着丁亚兰说道。
上课的第一个内容便是常规压韧带,四位女生都轻而易举地下地劈叉,白香香暗暗得意,想老师肯定对她们赞不绝口。
没想到丁老师脸一沉,厉声说道:“除了金花,其他三位都不及格。给我好好压!”
还没等白香香反应明白过来,丁亚兰的一个脚已经踩在她后髋部,并整个人的重量压上来。白香香顿时痛的“啊”了一声!
“啊什么啊?不许发出声音!”丁亚兰的声音冷得听不出一丝温度。
白香香赶紧闭嘴,整张脸因疼痛而涨得通红。
“金花,你过去压,把脚搁在凳子上,你基本功好,最起码要压到250度左右。”丁亚兰一边用力踩白香香的后髋部,一边指挥着金花。
白香香觉得后髋部已疼痛到麻木,体操服已经湿透,但她不敢发出声音,怕丁亚兰训她。她看了看把脚搁在凳子上压韧带的金花,张了张嘴巴,惊讶地想:不是180度满分吗?什么时候一字开要250度了?
思虑间,丁亚兰一声“下腰”,同学们都收腿起来下腰,下腰对白香香来说不是难事,她的腰是最柔软的,早就可以手抱脚环了。
“白香香,把头往两腿间钻。”丁亚兰走过来。
白香香再次惊讶:怎么考试时一百分的项目到了这里全不过关?这是杂技吗?
正想着,丁亚兰双手拦腰握住白香香的两侧腰往上拎。白香香顿时痛的眼泪飚出。
“你的胸腰都很软,还可以更好!”丁亚兰面无表情地说道,声音里没有丝毫人气。
韧带部分好了之后,便是把杆练习,从芭蕾脚位到手位,从芭蕾半蹲到芭蕾控腿。之后便是地面练习:阿拉贝斯、阿提丢,反复练习,不断练习。什么叫枯燥?一个动作练一百遍算枯燥吗?不,那是一菜一碟,一个动作练一万遍也许才叫枯燥。
如果说以前在上师大的训练对于白香香来说已是开了眼界,那么此时的训练才让她真正见识了什么叫“专业”!“魔鬼”训练根本是毛毛雨,“惨无人道”才刚刚好!
下课时分,除了金花,其他三位都像被吸光了精气的躯壳,软绵无力,精神涣散。
丁亚兰面无表情地说道:“记住,你们既然选择了艺术体操,就别告诉我你们例假的事,体操房没有例假之说。还有发烧38度也不能请假,除非高于38度。”
第一次专业课,就把白香香累的连饭都不想吃,她觉得此时只想快点躺倒床上休息,除此之外她什么也不想。
一到寝室,白香香整个人倒在床上,一动也不动。全身都像散了架,每个地方都疼痛难忍。白香香从来没有体会到躺下的感觉可以如此舒服,就像一位饿了几天的人吃上一顿饭一样,觉得白米饭可以如此香甜。
突然窗外传来声音:“香香,香香。”白香香的寝室在底楼,靠窗的位子是金花和何向月,白香香和何向月一排,何向月撩起窗帘看了一眼,转身对白香香说道:“白香香,有男生叫你!”
“谁呀!”白香香闭着眼睛,有气无力地问。
“不知道,你过来自己看。”何向月回答。
“不看了,我累死了,只想睡觉。”白香香翻个身继续睡。
“白香香说她很累,她在睡觉。”何向月打开窗大声说道。
一会,看寝室的阿姨开始大声喊:“116白香香,116白香香,有人找。”
白香香艰难地撑着起床,脸色苍白,披散着一头长发,拖着拖鞋无精打采地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