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等我再睁开眼睛,眼前的世界已经截然不同。
我四下探望,想找寻出去的方法,但周围仍旧是一片茫茫。
这时,远处慢慢地撑来了一艘小舟,舟上是一个老汉,身着青蓑,满脸风霜,手中的长桨巧妙的在船侧轻轻一点,滑行甚远。
脚下的虚无,突然变得粘稠起来,如同液体般不断翻滚,流动。
我连忙后退,直到感觉脚下再次变得坚硬才停了下来。
再抬头,周围茫茫的混沌竟然尽数化作了流水,静静地流淌着。而我所站之地,则成了这水中的一处仅供一人立足的小岛。
撑船老汉不缓不急地左一点篙,右一点篙,震开一层层的涟漪,飘散在微波中。
老汉缓缓地将船停在了悟尘身旁,满面的笑容,十分和蔼,一层层的皱纹倚叠在一起。
“小兄弟可是要乘舟吗?”老汉开口,问道。
“麻烦老先生了!”我作揖道,一跨步,就站在了渡船上面。
“不知小兄弟从何而来,又往何处去?”老汉问道,用桨撑了一下我先前站立的小岛,小舟就移动起来,随着老汉的撑篙,小舟缓缓地在水面律动。
那座小岛,竟然渐渐下沉,在水中荡开一层涟漪,没入水中,消失不见。
“在下……实在不知。”我答道。
“小兄弟真会打趣,老汉在这里摆渡了那么多年,可从未听过小兄弟这样的回答啊。”老汉笑道,顺手从舟中取出来一个小葫芦。
葫芦是淡淡的黄色,葫身还有几片绿叶贴在上面,好似为了掩盖什么东西似的。盖子上面却连着一片枯叶,纹路清晰可见,一根红绳将枯叶缠住,绑成了一个奇妙的结。
“敢问前辈摆渡几何年月?”
“莫问莫问,小兄弟这可是为难老汉了,老汉年老,脑子不好使,撑舟几何早已忘却了,只记得曾经这里人来人往,如今沧海桑田,回首尘尘万事皆空啊,很多人去了,就未曾回来,很多人,早已经把老汉忘记了,所以老汉多年未曾摆渡一人,小兄弟算是这些年里的头一个了。”老汉微笑,递过手中的葫芦。
“前辈,小生不会饮酒,还是不要暴胗天物了,莫要让这佳酿入了不识美酒的肠。”我连连摇头拒绝。
“哈哈,小兄弟又怎么知道这里面是酒呢?很多时候,你自以为看透了,彻悟了,其实到头来,还是迷茫,还是氐惆。有些东西,看着理所当然,其实却是别有洞天的,小兄弟可记住了?”老汉笑笑,教训道。
“承蒙前辈教诲,晚辈定当谨记!”我心中有些震动。
有些东西,看起来理所当然,其实却是别有洞天的。自以为看透了,其实只是迷茫了。
我礼貌地接过了老汉的葫芦,入手光滑,触感极好,且葫身精雕细琢,有一层层的纹路,但就是几片叶子挡住了其中的几条纹路,实在美中不足。葫芦的形状也绝对是精挑细选,极其美丽合适,令人不免多看几眼。
“不知道前辈为何要贴上几片叶子呢?摘去这叶片葫芦岂不是更妙?”我疑惑道,盯着那几片不合时宜的叶子。
“小兄弟可万万不能摘去啊,这葫芦,乃是装物用的,何必要太过精美?太美了,就不适合装物了。葫芦本是为此而生,太过美丽,反而毁掉了这一用途,有些东西,太过完美,看着很妙,其实,却是毁了自己啊。”老汉语重心长地训诫道,盯着这平静无波的水面。
水面除了老汉拨篙时荡起的波纹,就再没有其他动静,一派祥和,一派平和。
我顺着老汉的眼光望去,看着水面,也出了神。
“这里真是安祥,若是能够长久在此居住,岂不是天大的福气?”我赞叹道。
“那小兄弟,可想在此长留?”老汉反问。
我怔了怔,旋即答道:
“这里确实极好,但是缺少了一些东西。少了可以让人追求的信念,少了可以长相厮守的爱人,况且,大能还需险中求,这里又怎么绽放出真正的天骄呢?”
“小兄弟话是不错,不过须知,万事万物有善必有恶,有好必有坏,泰极否来的道理,想必小兄弟是明白的。”老汉眯起了眼睛,眺向远方。
“小兄弟,坐稳了。”老汉突然严肃了起来。
我闻言,亦抬头远眺。
远处的水面,变得动荡起来,一层层的巨浪,互相击打,互相扑击,一个个的漩涡,令人毛骨悚然。
“前辈这舟,可受得住?”我坐定,问道。
老汉没有回答,眼睛依旧眯着前方,面色严峻起来。
他拨篙的频率越来越快,最后几乎是贴着水面而拨。
眼前布满了无数漩涡的水面,中间只有一小点恰好容纳小舟的较平静的水面,而漩涡旁边,却还有一条平静的水面,宽敞且安全。
“看好了。”老汉正色道。
我当即全神贯注起来。
老汉猛地冲进了漩涡中,手中的篙左一点,又一点,巧妙地撑在了漩涡的边缘,继而借另一个漩涡的吸引力,离开前一个漩涡,在即将被这一个漩涡吸走时,老汉又猛地一点篙,撑到了这个漩涡吸引力的外围,借下一个漩涡的吸引力再次逃离开来。
险之又险,惊之又惊,反复如是,竟然安然无恙地度过了。
“有漩涡,就没有暗流。暗流比漩涡可怕,那些看起来古井无波的水面,往往才是最致命的。”老汉揩了揩额前的汗,指向那些看起来很平静的水面。
我大吃一惊,郑重地点了点头。
老汉没有停留,径直划向即将冲起的巨浪。
舟下的巨浪,越来越高,最后小舟几乎是垂直起来。老汉面不改色,手中竹篙不停拨动,控制着小舟的平衡。
十几米的巨浪轰然砸向水面!
老汉在巨浪即将到达水面的一刹那,猛地一拨篙,离开了这片巨浪,将舟撑上了另一片即将翻起升高的巨浪。
而先前的巨浪,在到达水面后,突然猛地向后推,反向掀起了一阵较低的巨浪。若是小舟没有拨走,必然会被这回马枪杀翻。
“有时候,铤而走险才是安全的,有时候,看起来安全了,平静了,才是真正的危险了。”
“舟受不受得住,关键看人。”
我出了神,呆滞的望着水面。
而此时,小舟正随着巨浪而猛然砸下,他的身体,由于发呆,没有抓牢,径直向水中坠去。
我打了个寒颤,旋即清醒了过来。老汉见状,连忙伸手抓去。
在我碰到老汉手的一瞬间,仿佛自己坠入了这水下的无底深渊,被无数巨兽撕咬,而再回神,自己却轻灵地被老汉拉了上来。
我疑惑地扭过头,看向水面。
那里荡开了一层明显的漩纹,仿佛有什么东西掉了进去。
我摇了摇头,只感觉自己心中清明了不少,好像更加灵活了。
“小兄弟可要小心啊,水下的世界,也许很平静,也许更危险。”
“小兄弟,靠岸了,那个问题,我将来会找你要答案的,可要斟酌好了。”老汉笑道,又努努嘴,示意我打开葫芦。
我会意,笑了笑,连忙打开,将葫芦递了过去。
一启盖,一阵沁人心脾的浓郁酒香弥漫开来,就连我这等不懂酒的人,也不免陶醉。
吸一口芬芳,仿佛洗尽铅华,肃清了沉浮。
“前辈,这葫芦里,不正是酒吗?为何前辈起先还否认呢?”我笑问道。
“哈哈,小兄弟还是没有悟透啊,老夫从未说过葫芦里面是酒,也从未说过不是酒啊。”等到我上岸,老汉打趣道。
“敢问前辈高姓大名?”
“老夫摆渡人,摆渡世间万种人,哈哈,小兄弟可莫要忘了老夫。否则留下老夫一个人在这茫茫的水面争渡,孤独又寂寞。”老汉又笑。
“小兄弟之前可饮此酒,可现在,却是不能饮了。”老汉灌了一口葫芦中的清液,说道。
我微笑,问:“是极,莫要辱了这美酒,只是不知为何当初可饮,而如今,却不行了呢?”
“不可说,不可说啊……”老汉撑篙远去,话音越来越远,越来越渺茫。
我神色恭敬,朝着老汉离去的方向,拜了两拜。
不得不拜!
有太多的东西,被老汉点透,有太多的道,被老汉点醒。
自此之后,我的道,我的路,更加清楚!
这一次摆渡,我明悟了太多太多。
我从哪里来,又到何处去?
正想着,突然“扑通”一声。
老汉脚下一滑,摔进了水里。
无数的巨兽飞跃出来将老汉撕咬下海,一片红色的血水翻涌出来。
远处传来渺茫的声音,破空而来:
装逼遭雷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