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回到车上，章晓便积极地探身到后座上找出徐升的画册。徐升也只能无奈地看着章晓瞎忙活。等章晓翻出画册递给徐升的时候，看到后座上还有一本书，便也探身拿了回来。“追风筝的人。”章晓拿着书，问徐升。“嗯。”徐升虽然从刚才一直和章晓讨价还价，现在却开着车门在削铅笔。章晓也不知道徐升哪来的铅笔，要是徐升故意藏起铅笔，也没办法画了。看来徐升还是蛮够义气的。徐升听章晓没动静，回头看她正瞧着自己削铅笔，便说：“你之前不是给我分享过一段话嘛，为你千千万万遍。那天我去书店转转，看到这本书，就买回来了。”“这本书怎么样？”章晓听徐升说起书，就翻开看。“不是你分享给我的吗？你没看过啊！”徐升看着章晓。“我是看了电影分享给你的，没看过书。”章晓无辜地眨着眼睛。徐升哭笑不得，说：“书也是一本好书，蛮不错的。”章晓不言不语，本身就喜欢看书的她已经陷入了小说里。徐升看章晓看得投入，便也没有再打扰她，也开始默默地画了起来。章晓靠在车座上，刚开始还能投入地看两眼。但渐渐地，仿佛这两周加班的所有疲惫全部席卷而来，再也敌不过深深的困意，竟然渐渐地睡了过去。徐升画得很认真，听见章晓均匀的呼吸声，转头发现章晓已经睡着了，轻手轻脚地把放在后座的外套拿过来，给章晓轻轻地披上。章晓还抱着那本书，徐升也没有拿走书，怕一动章晓就会醒。徐升又帮章晓调整了一下座位，看她睡得安稳，徐升也温柔地笑起来，继续画画。徐升不擅长写实，不过今天画得尤为认真。想起章晓较真地别扭着天上没有悟空座这个事情，徐升就不由得笑出来。“小孩子一样。”徐升轻轻地说。但是想想现在自己正给一个小孩子画“悟空座”，发现自己也成为了一个小孩子，笑得更开心。多久没有做过这么幼稚的事情了，徐升看着远方的灯塔问自己。远方灯塔发出的光静静地扫过海面。今夜的海，似乎特别的平静，没有风浪，也没有声响。海平线和天空早已分不出来，黑色的天空，黑色的海洋，仿佛吞噬了所有的忧伤，才让它们黑得这么彻底。徐升放下画笔，关掉车里的灯，走出车外，轻轻带上车门怕把章晓吵醒。扶着海边的栏杆，看着分不出天地的黑暗，徐升的心也像海水一样平静。望向另外一个方向，那里依旧灯火辉煌，能想象出欢歌笑语，燕舞升平的景象，却仿佛离着很远很远。一辆轮船正要靠岸，发出悠长的鸣笛声，徐升回头看看车里，不知道章晓有没有被吵醒。看了一会，发现还是很安静，没有什么动静，想必章晓还睡着呢，徐升便掏出一盒烟，点上一支，品味一下今晚的夜色。徐升平时并不经常抽烟。在上学的时候也算是好奇，也算是逞能，就这样学会了抽烟。工作之后，应酬之余难免要抽两根，但也不多，也没有烟瘾。渐渐地，抽烟却成为了一种享受，在一个人的时候，点上一支烟，看明明暗暗的烟火，看阵阵青烟。对着一支烟，徐升可以想很多很多的事。有的时候，烟点着了却没有抽，徐升就这样看着它，想着自己的事情，也会天马行空地想着世间的事，甚至想着这个世界的事。徐升轻轻弹着烟灰，看烟灰像有生命般在空中上下翻飞。徐升想起前女友当着他的面，烧其他女孩写给他的情书的那天。那天风很大，纸片有的时候会带着火飞起来，像一只火蝴蝶，最后却被烧成黑色的纸鸢。当时还在心中笑，觉得前女友“白蝶”的名字很应景。现在想起来，早已经不知道当初为了什么分手，甚至不知道分手多久了。分手之后，两个人再也没有联系，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已经结婚。不过已经和自己没有关系了，徐升略带沧桑地笑笑。徐升看着已经燃烧殆尽的烟屁股，自己不是一个没素质的人，但是偶尔不管不顾一下又能怎么样呢。徐升将烟头弹出去，看着在地上跳跃翻滚的火花，像烟火一样，不知道如果章晓看到会不会又像小孩子一样欢呼雀跃。晚上的海风还是有些冷，徐升搓搓手，回到车上。上车之后看章晓蜷缩成一团，但还是睡得很沉，徐升也不知道自己的车座原来这么舒服，笑着打开了空调。看着放在前面的画册，徐升拿起来，还是打开灯接着画完。当“悟空座”终于画完，徐升也觉得上眼皮和下眼皮在打架，合上画册，关上灯，便调整了座椅迷糊起来。章晓先醒了过来。凌晨3点多是最冷的时候，章晓被冻醒的时候手里还抱着书。看看身上披的衣服，和已经放倒的座椅，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旁边徐升也还在睡着，章晓把衣服拿起来，轻轻地盖在徐升身上。徐升的座位并没有调的很低，章晓以为自己的座位也一样，随意地往后一靠，却不记得自己的座位被放到了最低，一时有种失重感不由得让章晓叫声出来。徐升被章晓突如其来的叫声吓醒过来，睁眼看到章晓也被她自己吓了一跳，不禁觉得好笑，但还带着些许倦容，显得有些疲惫。章晓尴尬得觉得脸已经烧起来了，但自己也觉得好笑，也乐了起来。徐升用手搓搓脸，问章晓：“几点了。”“3点多，快4点了。”章晓看看手机回答道。外面的天已经蒙蒙亮了，还能看到启明星，但是别的星星已经看不到了。徐升看看外面，转过来问章晓：“要不要看个日出再回去？”章晓看着徐升，发现他的胡茬已经长出来了，很有成熟的气息，可能因为还没睡醒，眼神还有些迷离，却也很迷人。忽然之间，忘了回答。徐升看章晓没反应，揉了揉眼睛，说：“有脏东西吗？”“没有，没有。”章晓回过神，说：“这个地方能看到日出吗？““也许能吧！我没看过日出，不太清楚。”徐升四处看看，“那边有个超市，先买点吃的吧。”超市离得很近，徐升把车停在超市旁边，就和章晓一起进去了。徐升问章晓吃什么，大早上的也没什么胃口，章晓便说随便。章晓游神地跟着徐升在超市里转悠，显然没睡醒。几次徐升停下来，章晓都险些撞上去，徐升便打发着章晓去车上等。最后徐升买了两个汉堡用微波炉加热过，又买了两个茶叶蛋，一瓶奶茶，一瓶咖啡，最后又买了一罐口香糖。“随便吃点吧！”徐升回到车上，把奶茶和其他的吃的递给章晓，自己一边喝着咖啡一边说：“我刚才问过超市的伙计，他说能看到日出，不过不在这里。”说着，徐升便发动车子。章晓吃着东西，身上也跟着热乎起来。清晨，路上没有其他的车，绿灯的时间也相当的长，不一会徐升便找好地方，把车停了下来。“他说这里就能看到日出，不过现在还有点早，等会吧。”章晓吃完东西，擦了擦嘴，扔了两块口香糖进嘴，看到前面的画册便拿起来翻看。徐升正吃着东西，略带得意地看着章晓翻画册。章晓翻到最后一页，看到徐升画完的“悟空座”，目光完全被这幅画所吸引。画中大半的篇幅是浩瀚的星空，用铅笔涂黑的天空中，徐升用笔勾勒出孙悟空的模样。几颗比较亮的星星是孙悟空的头、肩、腰、手、和脚，还有两颗星星构成了孙悟空的金箍棒。孙悟空神气地站在天地之间，虽然看不清眉眼，但章晓总觉得孙悟空在俏皮地笑着。画的下面，是与天相接的大海，星光映在水中，摇曳徜徉。左侧有一处山脉，山脚下的灯塔，就像昨天晚上看到的那样，但是非常非常小，以灯塔为参照，整个画面便显得更为辽阔。海面上还有一艘船，章晓指着船对徐升说：“这艘船应该是很大的吧。”徐升淡淡地说：“嗯，昨天你睡着了，有一艘轮船靠岸。我顺便画下来了。”“轮船啊！你怎么没叫醒我看看，我从来没看过轮船呢！”章晓眼睛里又放出了光。“那艘船特别大，有三四层呢。”徐升存心逗章晓，但看章晓听的投入，又认真地说：“那艘船也不知道是货船还是客船，不过看样子应该是客船。最开始我还没注意到它，它鸣了一声笛，声音很低沉，我才看过去。海和天都是黑色的，只有它，透过三四层的玻璃，能看到点点灯光。就像电影里演的那样。”说着，徐升还用手比划大小。“这么大吧。看着很近，但是应该是很远，因为听不到水声。只能看到船在慢慢地往前走，它开的很慢，可能是要靠岸了。像滑过去的一样，无声无息。”章晓听得认真，仿佛她也看到了那艘船。“你说，那艘船一点动静都没有，会不会是传说中的幽灵船？”徐升又逗章晓。章晓正沉浸在徐升的讲述里，徐升忽然压低声音说话，自己也忽然觉得冷飕飕的，说：“不会吧。”徐升看着前面，说：“不好说。大半夜，哪来的客船啊？”章晓是很怕这种鬼故事的，不过可能是清晨，头脑醒的还不是很彻底，想了想就说：“那它不是鸣笛了吗？”徐升接着说：“可能是勾魂的笛声啊。”章晓警惕地看了一眼徐升，不禁往旁边躲了躲，“勾走了你的魂还是我的魂啊。”徐升看章晓认真地样子，感觉到她有一点害怕了。现在天还没完全亮，昨天又休息得不好，可能自己的脸色也不是很好看，没准真吓到她。徐升想到这儿笑声出来，说：“哪那么多怪力鬼神！放心，有我在呢，勾不走你的魂。”章晓发现是徐升逗自己，但是也不禁想：也许就是你勾走了我的魂。徐升看章晓没反应，拍了拍章晓说：“喂！不是吓坏了吧。”章晓斜眼看看徐升，说：“看在你送我这么好看的画的份上，不和你计较了。”章晓伸伸懒腰，看看外面的天说：“是不是太阳快出来了。”说完便开车门走了出去。徐升也跟着走出来，看看远处的大海。这里离昨天的港口并不远，但是要向海中延伸出来一段，视野更加宽阔。章晓蹦蹦跳跳的在前面走，忽然定住，指着前面回头和徐升说：“游艇吗？那是游艇吗？”徐升看向章晓指的方向，那里正是昨天灯塔的方向，周围停着一些游艇，随着海浪上下沉浮。徐升微笑着看着章晓在前面又是伸展运动，又是跳跃运动，身上的大衣随着她的动作不停摆动。不禁赞叹，年轻人有活力。章晓昨天在车上睡得沉，精神恢复得很好，从来没看过日出的她这阵难免有些激动。跑到海边，前面有栅栏拦着，章晓趴在栅栏上，看到远方的海岸线已经有了明暗变化。徐升走上前，刚站在章晓身边，章晓便指着远处说：“看，那里吧！应该是那里太阳会升起来。”徐升和章晓两个人静静地站着，看着远处的天空慢慢变亮。章晓想起第一次看日出的时候，是高中刚毕业。报完志愿要出录取结果的那天，晚上根本睡不着，第二天早早地就醒了。父母还在睡着，自己便偷偷地跑到阳台呆着。那时看着天一点点亮起来，太阳从楼与楼之间的空隙中慢慢升起，等来了天明，也等来了录取结果。那次的日出，看得章晓满心纠结。如今，早已时过境迁，站在这里看着海岸线一点点亮起来，心中满怀平静。章晓忽然很想流泪，但心中没有悲伤。章晓当然没有哭，徐升也只是静静地看着远方。太阳终于慢慢地从海岸线升了起来，海上的雾气将太阳笼罩着，并没有想象中的金色光芒洒满大地，但看到太阳快速地从东方升起，真的像跳出来一样，让章晓还是感到心满意足。“看到太阳升起来，想起了那首歌，《红日》。”章晓上车之后一边系安全带一边说。刚说完，徐升打开车里的音响，放起了《红日》，还说：“这么老的歌，你怎么知道。”章晓很开心得伴着哼了两句，说：“我喜欢这个年代的歌，怎么听都不腻。比现在的流行乐好，听两遍就觉得够了。”徐升边开车边说：“的确是，我也喜欢这个年代的歌。你上次给我分享的那首歌我还下了呢，你找找。”章晓翻着目录，找到上次夜里分享给徐升的歌，《即使全世界都下着雨》。“这首歌很好听，你下次还有这样的歌记得分享给我。”徐升听着歌，对章晓说。章晓应声答应，看着天空中的薄云映上朝霞，车在高架桥上疾驰，一旁是微风吹出褶皱的大海，一旁是还未苏醒的城市，心情无比舒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