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小姐你快醒醒！夫人已走，你不能再出事了啊……”
“妹妹！”
“师姐，师姐！”
…………
似乎有无数个声音萦绕着她，脑中一片嗡嗡，疼得厉害。嗓子如同被火烤了一样，那样炙热，连同后背也滚烫，沁出一层汗。
凉秋抑制不住，用尽全身力气喊了句：“水！”
过不多久，便有汩汩清流自唇而下，让炽热的身子凉了下来。睁开双眼，强烈的阳光耀的她晕晕的，只听哥哥一声薄责：“秋儿刚醒，怎见得这么刺眼的阳光？”
立马就有人将帘子放了下来，胡大夫来给她把脉：“看小姐方才说话的情形，可见发声无碍，再受重创反而化了淤血，小姐真是福泽深厚。但腿还要好好将养着。”
“胡大夫，一定要好好照顾秋儿，一点病根都不能留下！”
“我在许府十几年，府主还用担心吗？我必竭尽全力。”
大夫走后，凉秋挣扎着身子要起来，凉宇忙摁住她，道：“先别着急，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没事了，就是嗓子疼得厉害。”凉秋回答，看到哥哥充满血丝的眼睛，松散着头发，脸上污垢未去，全身似落了积年旧灰，憔悴不堪，仍旧硬撑着，不由心疼不已，道：“哥，你回去歇歇吧，我现在感觉很好。”
“我不累，倒是你，以后别吓我了。”凉宇攥紧妹妹的手，才发现她如今已这样瘦。
“师兄别说了！师姐昏迷了三天，你简直寸步不离，一直没合眼。倒是那叶子苏，草草呆了两天便逃走了，不知他以后还敢不敢见师姐！”九师弟愤愤不平地说。
“闭嘴！这样的话以后不许再说，听到了吗？”凉宇语气含着怒气。
凉秋听到他们的对话，心渐渐沉了下去，对凉宇道：“你让他们都散了吧，我想单独和你说会儿话。”
“都回去休息吧，明早再练功。”凉宇命令。
等众人都散了，凉秋忙不迭地问：“叶公子走了？”
“是。你不知道，”凉宇脸上浮现出歉疚和张皇的神情，“那时候他抱着你回来，脸色都白了，见到我发疯一样地求我责罚他。我当时气得要命，口不择言，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他也没辩解，只是沉默地把所有事情都包揽了，其实前两****就是在旁边守着，没有做多少事。”
凉秋听后不由低下头，第三天就走了，是怕我醒来见到他吧。
“哥，和他没有关系，是我要练习棍法，是我一个人动轮椅往树林里跑的，他在后面愣住了，也追不上。”凉秋忙解释道，“唉，你发起火来，别人不清楚，我却知道有多恐怖，叶公子以后可能都不敢来了吧。”
听到她口中的“叶公子”，凉宇愣了一下，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封：“这是叶兄走的时候留给你的，我多次挽留也留不住他。”
凉秋接过信，轻轻将头靠在他肩膀上：“哥，谢谢你。”
“府里还有事，我先走了。”
“别太累了！”
凉秋翻开信，扑面而来的书卷气让她惊讶不已，她竟不知道子苏的字写的那么好！
许姑娘：
萍水相逢，一见不忘，本以为来到许府是再续前缘，奈何维护不周，反伤害了你。子苏有愧，今日一别，不求原谅，只求你一切安好，早日摆脱心魔。
难忘，文期酒会，几孤风月，屡变星霜。海阔山遥，未知何处是潇湘？念双燕，难凭远信，指暮天，空识归航。黯相望，断鸿声里，立尽斜阳。
子苏
话至此，凉秋已彻底明了子苏的心思，可自己的心呢？凉秋倦了，将信揣进袖中，便又睡去。
过了两三日，凉秋的心情好了很多，便命人在千红园中摆琴弹奏，可雨铃支支吾吾，不肯让她出门，劝到最后，凉秋心中着恼，自己下了床了，只感觉脚下一空，跌了重重一跤，把雨铃吓了一跳，只好推她出去，取来了凉秋的蕉叶琴。彼时春花早已谢尽，然荷花开得正好，风景依旧耐看。
一上手便不自觉地弹起《蝶恋花》，想象着与子苏所吹的杳杳箫声合奏的情景，心中渐渐痴了。可是见园中的人步履匆匆，时常还有几句呼喊声，又回过神来，问雨铃：“他们这是怎么了？”
“没……没事。”
凉秋望了望正堂，微觉不妙，沉声道：“推我去正堂。”
“府主正忙着……还是不要打扰了吧。”雨铃迟迟不肯动。
“连我这个妹妹都不见了吗？带我去就是。”
“怎么又这么不小心，跟丢了，跟丢了，就没有什么别的话说嘛！枉费平日练功，通通滚回家吧！”凉宇怒吼的声音把门外的两人吓了一跳。
凉秋使了个眼色，雨铃哆哆嗦嗦推着她进去了。“哥哥，还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凉秋虽知道一定有事，心情却不错，很久没有为府中分担什么了。
凉宇叹了口气，不愿说话。
原来两天前，许府运往江都的货物被劫，离江都三十里的杏花酒楼也被洗劫一空。凉宇觉得是黑风寨的人所为，命几名弟子追查货物去向，谁知黑风寨当真神出鬼没，出去的人都无功而返。
凉秋听后让雨铃把琴收起来，其余人也都退了出去。
“货物还有机会补救吗？黑风寨先放一边，生意是最重要的。”凉秋说。
“我已派人去调货了，现在还没有回音。”
黑风寨崛起，便以神龙见首不见尾著称，一明一暗，许府再厉害终究吃亏。凉秋沉默片刻，又问：“这次敌人来得突然，让我们方寸大乱。我记得，这批货是要运到畅欢阁去的？”畅欢阁是江都的一所青楼，百里之内名头极响，是公子哥们最爱流连的地方，武林中好色成性的不少，于是许老府主接任时便与畅欢阁定下生意，以便打听武林事宜。可近十年借着许府的帮助，畅欢阁越做越大，反而不好打交道了。
“嗯。我已想好了，等这批货到了，我亲自到畅欢阁走一趟，酒楼那边我已请师叔帮忙走一趟，去现场查看，定要找出些蛛丝马迹出来！”凉宇回答。
“哥，我跟你一起去。我去长安得了不少宝贝，正好一并带着。”
“原以为那些东西你全给你了东方姑娘，不想还留了这些。”凉宇惊诧。
“酒楼那边……损失了多少？”凉秋小心翼翼地问。
“这……总有一万多两银子。”凉宇沉重地说，本不想告诉凉秋，可多一个人面对，总是好的。
仿佛当头一击，凉秋话到嘴边却只成了一句：“千金散尽还复来，现在最要紧的，是维持好生意，不能垮下。”
凉宇扯了扯嘴角，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我自有数，你去休息吧，身子才好了点就操着么多心。外人见了，还以为是我这个做哥哥的没用。”
凉秋回到屋中，看着窗前平施在她小时给她寻来的米芾的真迹，心中突然涌上潮水般的思念。自两人在长安分别后，她从未这样想念过大师兄。家中有难，曾经担当无数的大师兄却不在这里。他知不知道家中出了大事？他知不知道母亲早已过世？他在哪里，他到底在哪里！大师兄，你怎么还不回来？
不过，我已消沉许久，该重新振作起来了。
似有一根新破土的竹笋从心间而起，嘴角扬起一抹微笑。
“小姐，李府府主前来拜访。”
李伯伯！凉秋眼睛一亮，李府也属四大家族之一，比起许府，它更有古典家族的风范。几百年来与许府惺惺相惜，关系甚好。李府家教严格，对男子的武艺和诗书都加以训导，出了不少德高望重的侠士。而女子不强求学武，诗书却同学，闺训也严，且从不收外门弟子。其实四大家族中，只有许府一直对外收徒，在武林中声势自然比其他都大。
“秋儿，多年未见，想不到已经出落得这么漂亮了。”李府主一进门便笑盈盈道。
凉秋腼腆一笑，回了礼，一边不住打量着李府主的身后。
“是在找我吗？”一个低音响起，凉秋的脑门被轻轻弹了一下。
“涵哥哥！我就知道你会来！”凉秋高兴坏了。
李府如今有两位公子，大公子便是李涵，与凉秋玩得最好；二公子胎里不足，生下来便孱弱多病，平日多见不到他，他叫李汨，还是许老府主给起的名字。
凉宇先是和二人叙旧，继而说起如今许府举步维艰，接连受挫，可他脸上却无多少再见好友的喜悦，反而有淡淡的怀疑和困惑，这与他素日爽朗的性格不符，凉秋暗暗奇怪。
“什么？阿姨已经过世！我们为什么都不知道？”李涵的声音如轰雷一般响起，带着要喷发出的愤怒和诧异。
凉宇也异常激动，大声喊道：“你们果然不知道！我定要查出是谁从中作梗，好生厉害！”
许夫人过世当晚，老府主连夜命人送信往郑州给李府，按道理他们应该最早收到消息。当时葬礼缺席时，凉宇立马就发现了，只是当时皆在为母亲伤心，所以他也没提。
凉秋伸手拉住凉宇的胳膊，示意他冷静下来，问道：“可要瞒住这么大的消息，也不是简单的事情。当时你们到街上，难道一点风声都没听见吗？”
“说来也巧，那段日子我一直在二叔那帮他照料堂弟，没到外面去。弟弟体弱，自然不出门。而爹娘……同样没出府。”
凉秋从小习字弹琴，遇事比哥哥要冷静三分，一来二去，心中已有了盘算，说：“也许仍是黑风寨所为，咱们还真不能轻敌，我现在倒越来越想见见钟斗阳了。那么，请李伯伯同我们演一出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