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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时空的断章(1)

终于平安地回到王宫,我怀着复杂的心情,拿出在黑暗之眼所拾到的阿米娅的遗物,在暗夜的灯光下细细端详起来。

这是一条绿玉项链,质地普通,但也还算晶透,项坠是一张极具玛雅传统特色的人脸,扁平额头、鹰钩鼻子、厚厚的嘴唇,眼睛用珍珠贝镶嵌而成。

记得那天晚上,阿米娅一个人坐在花园里哭泣的时候,手上也拿着一件幽绿色的小东西,应该就是这条项链吧,之后她又将它带到黑暗之眼,很可能是想遗弃掉它,可是这样一条普通的项链,值得她如此大费周折,最后甚至把命搭上吗?

除非在这条项链背后,另有不可告人的隐情!

我一边想着,一边上下翻看项坠,突然发现人像的脖颈处有一条裂纹,原来项坠的人头可以拧开,里面是中空的,还散发着一股奇特的草药味……

我凑近闻了一口,顿时觉得大脑里一片晕眩,像吸入过量的烟雾一般,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也许,要找专业人士帮忙……

于是,第二天清晨,我借口身体不适,将御医请了过来。

一番问诊之后,我遣退所有的仆从,拿出那条绿玉项链,放在御医面前。

“请你帮我看看,这里面奇怪的味道究竟是什么?”

御医小心翼翼地拿起项链,仔细嗅了一嗅,又沉吟许久才说:“这是曼佗罗花液制成的迷药,只需2、3滴,就能使人昏睡一整天。”

曼佗罗花……

我不禁打了个寒战,心底的疑惑更加深了。阿米娅究竟用它来做什么,事后又避之唯恐不及的将想它抛弃,可以肯定这件事一定牵扯着很重要的人物,难道那个人是——王妃?

事情其实根本没有答案,毕竟阿米娅已经死了,除了她没有人能为我揭开谜团,但是……

脑中一道灵光掠过,我突然想起那颗带我来到这里的水晶头骨,如果利用它回到事件发生的那个时间,不就可以亲眼见到整件事的真相了吗?

那颗头骨,我一直藏在床下呢!

心里重新燃起了希望,我立刻支走御医,飞快地来到床边,趴下身去找那颗头骨,然而,令人难以置信的一幕随即出现在眼前:床下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了!

如同当初曼拉的尸体无故失踪一样,那颗头骨也好像凭空蒸发掉了!

究竟是谁做了这一切?

如果,真的有一个人,在暗中移走了曼拉的尸体,又偷走了我的头骨,那么他必然也知道我的真实身份,这简直就像一颗定时炸弹,随时会将我炸得粉身碎骨!

而且,失去了能够穿梭时空的头骨,等于将回去的路完全阻断了,难道我只能一辈子留在这里,做曼拉的影子?

我绝不要这样的生活,我要做真正的自己!

我也想天扬,好想……好想再见到他!

我绝望地抱住脑袋,仿佛坠入无边黑暗的深渊,黑暗中我什么也看不见,只有冰冷刺骨的寒流将我包围。

“公主,您怎么了?”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传来一个恭敬的声音。

我怔怔地回过头去,看见莉兹站在我的身后,一脸的担忧之色。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我有气无力地问。

她小声答道:“奴婢在门口请示了好久,也不见里面有动静,担心您身体有恙,所以才斗胆进来看看。”

我有一丝烦燥地挥挥手:“我没事,你有什么事吗?”

她立刻说:“是这样的,伊特萨姆神庙派人来请您主持午后的龙神祭祀。”

听她的口气,曼拉应该还是神庙的女祭司,这在玛雅皇族里倒是常有的事,就连王也身兼着某一神庙的祭司,象征着与神同化的地位。

不知这座神庙是否会隐藏着与头骨有关的线索,因为我清楚地记得,人皮地图上的第三幅图画,正是一座神庙,在四处碰壁的情况下,这恐怕也是我最后的希望了!

于是,我点了点:“好,这就更衣,前往伊特萨姆神庙!”

莉兹听后,随即召来大批侍女,为我梳洗换妆,换上一身庄重典雅的白色绣花长裙,戴上黄金头冠和各种昂贵的挂饰,然后簇拥着我走出了寝宫。

伊特萨姆神庙是位于蒂卡尔城中心的一座宏伟建筑,灿烂的热带阳光下,几十根巨大的圆柱环绕成神殿的外廊,远远望去,宏伟得让人感觉是由它撑起了整片天空。柱顶的额枋、檐口、屋檐处都饰有美仑美奂的雕刻,有众神、日月、鲜花,当然其中雕得最传神的,就是神殿正门上方的龙神雕像,龙身昂首狂啸,龙眼犹如电光,逼真得仿佛随时会腾空而去。

到了正门前,莉兹等人将我从轿椅上扶下来,一步步引向神殿。

刚踏上神殿台阶,就见正前方的石雕大门里涌出许多身穿白袍的祭司,分立在台阶两侧,以最隆重的方式将我迎进殿内。

大殿里,熊熊燃烧的火把在望不到尽头的廊柱间一路蔓延开来,大厅里流淌着阳光般金色温暖的光芒,映着墙上色彩鲜艳的壁画,透出一派神圣庄严的氛围。

走着走着,一扇精美的黄金大门忽然吸引了我的注意。

大门至少有五米高,站在它的门前,唯一能够感受到的只有自身的渺小,门板上以古朴的线条雕刻着两尊巨大的女神像,女神神态庄严,双手交握,拱卫着门中央一个葵花形的锁眼,精致的锁眼隐隐闪着奇异的光芒。

不知为什么,一见到这扇门,我心里就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有某种力量在召唤着我向它走去,甚至还在恍惚间看到它在我面前缓缓敞开,但是一回神,一切又都消失了,大门依然紧闭。

“公主殿下,您应该先到圣池沐浴,要朝这边走。”正当我愣在那里的时候,身边传来神庙祭司的声音。

“哦。”我应了一声,有些不甘情愿地跟上他们的脚步,但心却始终在那扇大门前游荡。

总觉得那扇大门,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沿着长长的走廊一直往里走,掀开几层如雾的纱幔,眼前出现一口巨大的浴池,各色的新鲜花瓣飘浮在水面,在微微烛光的映照下,折射出瑰丽的点点碎芒。浴池四方,各有一尊巨大的龙形雕像,从龙口中不断喷出晶莹的水花,溅入池中,这便是所谓的圣池。

“公主殿下,请您先沐浴,之后便可前往圣坛。”祭司们恭敬地说完,便列成一排,悄然退了出去。

四周只剩下几名亲近的侍女。

我对她们挥了挥手:“你们也出去吧,有事我会叫你们的。”

“是。”几名侍女应了一声,也都退到纱帐外。

我这才沿着浴池边的台阶,一步步踏入池中。

水很凉,但也十分清澈透明,看起来就像是流动的水晶。随着身子越浸越深,全身的毛孔都舒张开来,一股奇异的感觉游走全身,使我情不自禁地朝更深处走去。

突然,脚下好像踩到一个锐利的金属物,狠狠地刺了我一下。

圣池里怎么会有伤人的东西呢?我皱起眉,潜入水中将它拾起,然后借着浴池边的烛光一看,才发现是一支黄金发簪,簪顶盛开着一朵葵花,缠着细腻的金丝,做工精致考究,不是普通人能够拥有之物,很有可能是曼拉上次沐浴的时候,不小心掉在池子里的。

而且这支簪子我越看越觉得眼熟,仿佛在哪里见过……

对了,是那扇雕刻着女神的大门,它的锁眼便是这般大小的葵花形状!

那么这支簪子,很有可能就是打开大门的钥匙!

想到这里,我心里陡然升起一股兴奋之情,立刻离开池子,穿上衣服,将簪子藏进衣袖。

当龙神的祭祀结束之后,我随便找了个借口,又来到那扇黄金大门前。

将葵花簪嵌进锁眼,轻轻一转,啪的一声,门裂开了一道缝隙。

我侧身一迈,整个人像被吞噬般的融入那道缝隙。

当后脚跨进门槛的那一瞬间,大门即刻被严实地合上,四周的光线一下黯淡下来,只剩下墙壁上,几盏日夜不熄的长明灯发出幽幽的光芒。

面前摆放着一张纯金打造的长桌,桌上放着一只近乎正方形的金匣,一切都是金光闪闪,耀眼得令人窒息。

我慢慢地,一步一步地靠近长桌,仔细观察着眼前这只黄金匣,发现匣的四面都雕刻着古老奇特的花纹,正面的中心位置,则是一颗硕大的骷髅!从幽深的眼窝里放射出锐利的光芒,让人感到无比地真实!

不,这绝非普通的骷髅……

莫非,这盒子里放的竟是我一直在找的水晶头骨?

心剧烈地跳动起来,我伸出手,想要打开盒盖,却发现盒子竟是锁着的,我又将它捧起,又发现盒子的份量远比我想象得要轻,如果里面装的是水晶头骨,份量应该不止如此,但如果不是水晶头骨,为什么要在匣面雕刻那样特殊的图案?无论如何,我都要想办法打开盒子,看看里面究竟是什么!

在进一步端详中,我又发现匣面上,还有一个龙形的凹槽,很像是匣子的锁孔,这让我再一次想起了曼拉。记得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第一眼见到曼拉的尸体,她的手上戴的正是这样一副龙形手镯,没想到它竟是打开黄金匣的钥匙。

如今,曼拉的尸体已经被人盗走,那个盗走尸体的人是否也是为了得到那只手镯,打开黄金匣呢?

千头万绪像一团乱麻堵在我的脑中,狠狠绞过每一条神经,混乱的思绪中,我突然想到了一个人……

伊默特!

巧合的是,在我从神庙回到寝宫不久,他就派人来邀请我到他府上作客,我自然一口答应下来,还精心妆扮了一番,在发髻上插上那支葵花簪。

他的府第虽不及王宫那么庞大奢华,但也是城中的标志性的建筑之一,高高的围墙、雕刻着浮雕和彩绘的廊柱,还有连绵不尽的院落,每一个地方都透着精心打造的华贵之气。毕竟是掌管着蒂卡尔所有神庙和神职人员的大祭司,即便是王也要让他三分。

我的轿椅才刚停落在门口,他便领着一队仆从出门迎接,并亲自扶着我从轿椅上走下来,踏入院中。

穿过前院,沿着矗立着高高石柱的长廊往里走,一路上全是美仑美奂的景象,许多建筑都掩映在绿色的棕搁叶和鲜艳的花丛之中,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花香,就像一座美丽的大花园,透着无尽柔媚的气息。

我边走边聊,问伊默特道:“你今天怎么会想请我过来?”

他轻轻笑了笑:“自从那日从黑暗之眼回来后,就一直没有见过你,不知你是否安好?”

我抬头望着他,点了点头:“我很好,今天还去了伊特萨姆神庙主持祭祀。”

他露出似有所悟的表情:“难怪你今天打扮得这么美,这么特别,尤其是发髻上的这根簪子,好像是你进入神庙时才会戴的!”

“嗯,你也许想不到,这支发簪其实是一把钥匙。”我故意将他引入话题。

他接过我的话:“我知道,是黄金女神门的钥匙,对吗?”

“你怎么知道?”我装出惊讶的样子。

他不由地笑出了声:“呵呵……神庙里的事,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我还知道黄金女神门里放着能打开水神殿密室的钥匙。”

水神殿密室的钥匙?我的心不由地咯噔了一下。

这么说,那只黄金匣里装的果然不是头骨,却很有可能是头骨存放地的钥匙!

他似乎发现我表情有异,低下头问:“怎么了,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我立刻回过神来,装作没事地回答他,心里却是暗潮汹涌。

我一定要想办法,从他那里了解更多……

此后,在他的带领下,我们走进了饭厅。这里显然也被精心布置过,四处垂挂着柔软的金丝纱幔,造型优雅的烛台上点着暖色的红烛,在四周荡漾开一圈淡淡的光晕。餐桌上插着大束的鲜花,摆着满满一桌菜,十分丰盛。

可是,当我在餐桌边入座后才发现,几乎所有的菜几乎都围绕着一个主题——玉米!有烤玉米、煮玉米、玉米薄饼、玉米汤……天哪!我虽然不讨厌玉米,可是一下看到这么多的玉米也觉得食欲尽消,有种未食先饱的感觉。

当然,对于玛雅人而言,玉米是最重要也最可口的食物,就连餐厅的廊柱上,也雕刻着形态各异的玉米神。

就在这时,伊默特开口了:“今天来请你吃的这餐玉米宴可不一般哦,这是今年丰收的第一批玉米!”

“是嘛,那我倒要尝尝。”说着,我便随手拿起近前的一片玉米薄饼放进嘴里,感觉味道和宫里做的差不多,唉……真的好怀念现代社会的那些美食啊!

他望着我的表情,试探地问:“怎么,不合胃口吗?”

我连忙客气地摇了摇头:“不会,挺好吃的。”

他听后唇角一扬,露出了一抹诡异的笑容:“它的种子,是用活人祭的鲜血浇灌而成的,我们将俘虏的身体压成浆糊,把它抹在玉米种子上,玉米吸食了人的精血,长势才会这么好!”

我一听,顿时将含在嘴里的玉米粒全都喷了出来。

“这也太残忍了吧!”我大喊着,仍觉得胃部一阵阵抽搐。

他却不以为然地说:“那些战俘,本来就应该奉献给神!”

我不顾一切地反驳道:“真正的神可不会靠吸食血祭而生,那是恶魔的作为!”

那一刻,我在他俊美的脸上看到一副冷笑的神情,漆黑如夜的眼眸里没有温柔,也没有怜悯,有的只是望不到尽头的仇恨!

他恨那些俘虏,恨得如此强烈,虽没有赤裸裸地生吞活剥,却以神的名义,进行最残酷的惩罚……

我突然想起来,曾在一份关于玛雅的文献资料中看到,早期的玛雅并没有活人祭祀的习俗,是到了中后期才开始出现,并随着玛雅的衰亡愈演愈烈,到最后,当玛雅和来自北方的阿兹特克人同化之后,这种人祭制度几乎演化成疯狂的杀人游戏——

掏活人心脏,剥人皮,吃人肉……残酷的手段数不胜数,据说16世纪初叶,在整个阿兹特克帝国,每年被杀祭神的民众,人数高达25万!

难不成,伊默特竟是玛雅人祭的始作俑者?

我感觉有一股抑制不住的寒意从脚底窜到头顶,全身都浮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就在这时,伊默特又一动不动地望着我说:“曼拉,你不明白的,我这样做也有苦衷,只有这样的行为才能使我们的敌人恐惧,而恐惧恰恰是战争中最好的武器!再说,我们也没有足够的粮食养活那些俘虏。”

我皱起眉,一字一句地说:“那就不要发动战争!”

他漆黑的眼底掠过一波一波复杂的光芒,好像想要说些什么,却终究没说。我凝视着他,却无法读懂他眼中深邃的寒气,仿佛是一片烟雾缭绕的深潭,我试图拨开重重水雾,闯入其中,却被无法穿越的迷障隔绝得很远。

四周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把这些玉米都端下去吧!”隔了很久,伊默特终于打破了沉默,对一旁的侍从下令。

看着他们将食物一盘一盘地从我眼前端走,我仿佛感觉那些不是玉米,而是鲜血淋漓的四肢和血肉。

没想到,隔了一会儿,一碗清粥又被端到我面前。

“这个你喜欢吗?”伊默特问,“这里再没有血祭,也没有死亡,就是一碗单纯的清粥。”

我不由地愣住,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曼拉,无论什么,只要是你喜欢的,我都会去做。”他直直地盯着我,声音有些嘶哑。

我感到更加无措,心也随之剧烈地跳动起来。

他见我不作声,索性站起身,跪到我的面前,捧住我的手说:“曼拉,你嫁给我好吗?我发誓,今生今世我的心都属于你一个人,无论你要什么我都会给你,即便是活生生地掏出我的心,我也不会有半点怨言,我爱你……曼拉……”

这实在太突然了!我想抽回手,却被他紧紧地攫住。

“你知道吗?我生命的意义,是从六岁那年遇见你之后才开始的,如果没有你,我不会成为蒂卡尔的大祭司,不会拥有这样的意志和勇气,这一切都是因为你,是你的魔力造就了今天的伊默特,如果无法真正地拥有你,那我活着和死去有什么区别?”

我的呼吸开始困难,脑子也乱成一团。这根本不是我所该面对的问题,就算曼拉是我的前世,那也毕竟是前世啊!现在的这个我,是黑尚莲,属于千年以后的时空!

可是眼下这种情况,我根本不能告诉他我真实的身份!

该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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