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豸说出“元力门”三字时,我的心猛地一跳,我忽然明白了一件事,天心域与苍鹰使、绯樱阁联盟抗击人洲使的背后动因。
二十年前,我初登不老峰,在半山腰遇到三只长有两排巨齿的人形怪物,它们正在为了争夺仅有的一只山羊而互相厮杀。那会,我几时碰到过这些猛兽异物,害怕得两腿发软,只得躲入山道边的灌木丛中。天黑时,三只巨齿怪物依然斗得难解难分,离我藏身的地方越来越近,只有十步不到的距离,我的心都快纠到嗓子了。千钧一发之际,蓦地横路杀出另一只巨齿怪物,它的体形比前面三只足足大了一倍不止。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原来殊死拼斗的前三只巨齿怪物,在简单交换了一个眼神后,立即化敌为友,前后夹击后到的那只巨齿怪物,我也因此逃过了一劫。我想,天心域、苍鹰使、绯樱阁就是原先的三只巨齿怪物,而元力门则是后来半道杀出的那只巨齿怪物。
《万象秘录》中,关于元力门的记载只有十个字:元力门,阴阳层,与天地恒。意思大概是:元力门的古老神秘就跟天地一样恒远,仿佛是生存于阴阳之间,无人知晓。
我突然忐忑起来了。如果让我在苍鹰使、绯樱阁、天心域以及元力门之中选一个敌人,那么我宁愿选择苍鹰使、绯樱阁或者天心域,也不愿意碰到元力门。
“你知道元力门?”羽豸突然问道。
我知道自己的反应是过于明显了,只得含糊道:“略知一二。”
羽豸霍地凝视过来,似乎要望穿我的内心,好一会儿,才道:“好一个略知一二。”
“哦?”
“元力门三字,”羽豸缓缓道,“便是实力强大的苍鹰使、天心域,恐怕也是三个月前才知道。”
“哦?”我还是低估了元力门的神秘,本想以“略知一二”四个字搪塞过去,却反而暴露了自己的底细。但,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当下淡然一笑,道:“想来,你也属于略知一二的人。”
“你说的不对。”羽豸摇摇头,“我知道的,远远不止一二。”
“因此,”我很欣赏对方的坦诚,“贵阁宁以尘能以一己之力促成三者联盟,也并非毫无道理的事情。”
羽豸只是微笑,却不反对,于是我知道猜对了。元力门的突然出现,一定是导致苍鹰使、天心域和绯樱阁暗中联盟的背后动因,只是这个古老神秘、不知多少个世纪未现人世的元力门,何以重新再入元力修炼世界并站在人洲使一方,却成为另外一个问题了。
“你是个很好的对手。”羽豸道。
“我不是一个很好的对手。”我摇摇头,“因为对手从来就不好,更不会很好。”笑了笑,又道:“但我可以是一个很好的朋友。”
羽豸微笑道:“佩服。”
“我也佩服你。”
“哦?”
我认真道:“你明知左离昨日已丧命于忘忧山林,也清楚今晚的左离是假左离,但你还能假装不知道,仍然准时赴约。”顿了一下,我说出了最实在的话:“隐藏情报,以弱示强。换了是我,一定做不到。”
羽豸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复归平常。
这时,香儿指着地面的尸体,问我:“叔叔,香儿听不懂你们的话。但是,你们说这个人昨日死于忘忧山林,为何它现在却出现在这里?”
我摸着香儿的头,道:“我们有麻烦了。”顿了顿,对羽豸说道:“如果我猜得不错,你一定是派人跟踪那个假左离了。”
“哦?”
我索性直接道:“我昨晚见过人洲使浊归。”我几乎可以百分之一百断定,昨晚的中年汉子任归必定是人洲使浊归。他前天遭暗杀,昨晚又以身作饵诱敌,真是一个勇于利用险境、转败为胜的危险人物。这样的一个危险人物,必定不会只选择明哲保身,而必定是一个即使在逃跑之中也一定会设下重重埋伏斩杀敌人的人。
“然后呢?”
“他是个人物,一个没有元力之心的人物。”
羽豸点头道:“他的确是个人物。”
“因此,你一定会派人跟踪离开的假左离,因为你知道,假左离还不知道你知道他是个假左离。所以,假左离一定对你缺少足够的戒备心。”
羽豸叹道:“你说得的确不错。”
“可现在,真左离的尸体却横穿数千里,到了这里。”
羽豸一阵神伤,道:“这只能有一个解释。”我突然注意到,她的眼眶湿润,悄悄滑下了一滴泪珠。
“你的人失败了。”我接过她的话,“也许这就是,一种赤裸裸的挑衅。”
“他们一定在这里,在前面等着我。”这是一语双关的话。“他们”既指羽豸的“他们”,也指对方的“他们”。羽豸望向茂密幽深的山林,血一般的山林,我第一次看到她如此丰富的表情,但它只传达给我两个字——“痛苦”。
“你说得没错。”到达山谷顶时,我便已感知到山林里的一切,血红的一切,“他们就在前方。”
“他们七人跟随我多年,从未失手。”羽豸悠悠道,“既是我的下属,也是我的朋友。”
“我相信”。我似乎有点喜欢这个病恹女子了,起码不再那么讨厌,“不然,你也不会派他们去执行如此重要的任务。”
羽豸冷冷道:“我进去了,你自便吧。”说着,人已经没入山林中。
我抱起了香儿,道:“我们走吧。”说完,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我正在庆幸摆脱了病恹女子时,香儿突然问我道:“叔叔,你会有危险吗?”
我抚摸着香儿的小脑袋,轻声道:“如果我们现在掉头走,那么叔叔保证,绝对不会有危险。”
香儿凝视着前方的浓密幽深密林,又问我道:“叔叔,那位姐姐会不会有危险?”语气中饱含关心。我不由感叹,真是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姑娘啊。
我不忍心欺骗香儿,而再一次亵渎她善良的人性,于是轻声道:“有。”
“叔叔,你留在这。”香儿蓦地豪情万丈,大声道,“香儿进去帮助那位姐姐。”
我吓了一大跳,急忙道:“香儿,你可以不进去的。”
香儿疑惑看着我,道:“叔叔,你不是常常教育香儿,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吗?”
我愣了一下,突然泪盈满眶。我想起了一生中的她。如果当初有人伸出援救之手,或许……
我悲哀一声,无奈道:“叔叔,还是陪你进去帮助那位姐姐吧。”
香儿一拍小胸口,道:“到时,你们都躲在香儿身后,看香儿如何收拾他们。”
“好……吧。”
于是,我和香儿跟随着病恹女子的步伐,走进了不时传来一阵阵血腥味的山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