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林中,才发觉里面并不似外边所见的那样云雾缭绕,而是隔开了外边的光线,周围霎时暗了下来。
荧荧的微亮,周围并无灯火,然有一种夜意朦胧的滋味。
沿着山路慢慢往里面走去,草叶在一步步踏上时露出悉悉索索的声息,不安分地扰动在耳边。
周围分外安静。静地连片刻吐息的声音都分外清明。
没有鸟声,甚至没有虫鸣。除了偶尔摩挲的草叶,依稀间似乎除了走在道上的一行人之外,似乎再没有任何生气。
这种过分诡异的安静落在耳里,始终叫人感到不自在。
江无妍回头时只见一个个沉着一张脸,神色也不由严肃了几分。到了这个时候,哪怕是平时最嬉笑打闹的念容,一时间也是一脸的肃穆。这一次祥云谷来作为对手,的确给所有人带来了不少的压力。
沈君之的轮椅压上一处处枯叶,“吱呀”,“吱呀”作响,反成了周围最沉闷且生动的颤音。
越往深处走,周围的光线却是愈发渐渐黯下。周围微微朦起浮在空中的荧火,昏暗地悬挂在周围。
原本只是不经意地走着,前头的段逸风忽然停下了步子:“有问题。”
话音落过沉寂的四周也透着单薄,然划过耳边时仿似一下沉闷的音敲击在心口,霍然酿起分外古怪的感觉。
然周围荧荧的火光却是愈发的密集了,霍然身边一阵风,有什么从面前“嗖”地一下生生从面前一擦而过,瞬间鼻息间落入的却是微微腐朽的气息。
江无妍的眉心依稀蹙起,这个时候也分明感到周围的腐气愈发浓郁,透过鼻腔落入胸口,叫人分外作呕。
是很多死人聚集一处的味道。
眼前又有绿火一闪而过,然而这一次江无妍终于分明看清了。脸皮有些松松垮垮的人头,双目一团空洞漆黑的深穴,眼珠早已不知了去向,取而代之的是一团绿色火光的幽火。是悚人的绿。
胸口瞬间起了翻江倒海的感觉,她的脸色也微微一变。
周围的那些绿光,都是密集排布的丝罗瓶。数量过分的多,之前不知不觉地往里走,这个时候已经将他们密集地包围在了其中。
能操纵如此多丝罗瓶的祥云谷降头师,他们知道的也只有一人。
“卜算楼的哥哥姐姐们,我们又见面了呀,呵呵呵……”腻腻的声音落入耳里,童声的尖锐拉扯着声腺叫人感觉分外不适。
一个短小的人影从浓密的暗黑中慢慢地走出来,渐渐地只留了半个身子落在阴影中,阴恻恻地抬头,因笑的夸张,嘴角裂开的弧度分外大,生生地占据了大半张脸,煞是诡异。
婴母的皮肤略白,白地取向透明。小小的手中把玩着一个圆形的东西,在掌上悬空滴溜溜地转着,细看了,才发觉那并不只是一个球,而是,一个婴儿的头。
理应是才刚初生不久,皮肤上依旧留有刚脱离母体的斑驳的血痕,然这个时候却也已经干了。
这样的场景看在眼里,难免感觉全身酥麻。
面前忽而一暗,江无妍回神时才发觉不知合适段逸风和慕怜香都各向前走了一步,将她严严实实地护在了身后。
心里“咯噔”一声,一时有些莫名的感觉。
“呀呀呀,不要紧张嘛,我只想跟哥哥姐姐们玩玩,何必这么在意。”婴母的言语里带几分天真,但是出自她口始终叫人很不受用。话音一落,周围零星悬浮的丝罗瓶仿似听了号召一般瞬间游走,顷刻聚集在她身边。密密麻麻的人头依次排开,霍而累作了一片人头高墙。
“别急着走哦,让这些可爱的孩子们陪你们玩玩吧……”阴森森的笑声落在死寂的周围分外突兀,婴母身边落上隐隐的绿火,渐渐笼上她的身子然后浓密地聚集在身前,依稀间从那个身躯中落出一团被火光围绕着的绿珠,高高悬上空中。
婴母手上的婴儿头此时霍然睁开眼,双目圆瞪,嘴霍然张大,发出分外刺耳的一声尖吟,高上九天。
江无妍下意识地伸手去捂耳朵,然而那些浮在空中的丝罗瓶仿似受到召唤,瞬间暴乱了起来。
“不论对方叫什么,都不要应。”慕怜香的话陡然过耳,几人的周围忽然朦上一层疏浅的白光,将一片场地中央阻出了一个不大的结界。一回头,只见沈君之双手持于胸前,大拇指齐平,食指紧靠,合出的三角图形中央,隐隐万般流光。结界就是出于他的手。
也仅这样的瞬间,无数只丝罗瓶从四面八方侵袭而来,尖锐沙哑的嘶喊声不绝于耳,面目狰狞地往他们冲来。几乎每撞上结界的一瞬都可以听到撕心裂肺的重创声,然后粘稠的血液顺着半圆弧的结界,汩汩地流下。
一时间尸体的腐味中还带上了浓重的血气,漫入鼻息间是让人昏眩的作呕感,仿佛胃中有什么翻江倒海地涌动着,几阵反胃,有什么恶心的感觉顺着胸腔涌上,最后又被强行生生地压制了下去。
几人的面色渐渐泛白,眼前这种近似地狱的场面落入眼中,不自尽地闭上眼似极残谑的修罗场。这样的场面过分有冲力,心理的承受能力无疑是一次沉重的考验。
江无妍下意识地收回了视线,忍住不去看那些渐渐在周围堆积而成的人头山,回眸的一眼脸色却是愈发的不好看。
沈君之虽然依旧是一脸沉静,然而面上已隐隐多了很多虚汗,唇角略白,周身也因薄汗而被衣衫紧紧地贴上。四指中流动的光却已显然紊乱很多。
这样下去却不是个办法。
看着未免依旧接二连三地涌上的丝罗瓶,遥遥不知数目,浑无边际。结界一次又一次地受到冲撞,隐隐有些不稳,几缕溅开的血液已经侵透而来,溅上了衣角。
有几滴落在脸上,江无妍感到微微一潮。
结界被破只是迟早的问题,然只要稍有不支,这些东西瞬间袭击的就是他们。
婴母显然是有心阻挠,或者,同是想让他们在这里全军覆没……
以为仅仅一个人就可以斗垮一个卜算楼?未免太过天真了吧……江无妍一咬唇,同是在地上盘膝一作,纤指一合,是与沈君之一样的姿势。唇齿轻触间落处几句咒语,周围的结界又瞬间再次凝聚。
落在她身边的视线陡然一多,然她沉默地闭上了眸,却不再看。
几乎与此同时,慕怜香的话不徐不缓地想起:“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必须有人出去……”话落在最后,依旧只是沉默。
谁都知道,这个时候出去的后果,生死未必。
耳边落着无尽的嘶喊声,众人的心情霍然一沉。
“我去。”段逸风略一沉吟,转身欲出,然也只一瞬,衣角已被人拉住。回头看时,却是素来温婉的念易。一旁的念容也已微白了脸色,然而这一时却依旧笑地分外痞气:“还是让我们去吧,这个时候,你不行。”说着,他慢悠悠从怀里拿出一道符纸神态悠然地晃了晃。
“念容、念易,你们去。”慕怜香看清他手上的符纸,有些松气,但依旧叮咛,“你们的瞬移术虽然修的好,但一有不对就马上回来,不可恋战。”
“恩,我会拉着容一点的。”念易温声温气地应着,面上一如既往的温和,却隐隐含上了几分坚定。
段逸风看着他们,缓缓垂落了眸:“有不妥,我当即出去。”
念容却只是笑笑,回头时,那片弥漫翩飞的黑红映入他的眼中,似乎衬地那张面容微微低沉。轻轻一闭眼才睁开,他回头看了眼念易,后者会意,同样从怀中取出一道符纸。
旁人多面无表情。
几道咒语过了,一道金光一闪,前面的两个人影就没了去向。
周围依旧断续的挣扎声霍然仿佛一轻,屏息间所有人留意的都只是远远的动静。
这里的一处结界,只在吐息间留下了铺天盖地的血气。
瞬间落过的一处光,则是降在袭击之外的空地上。念容、念易身边一得空,偶几个丝罗瓶留意到二人去向,一声嘶喊转而又扑了上来,两人慌忙把咒符一甩,恰好贴上人头的前额,只一声尖叫声过耳,顷刻间烟消云散。
不时又有几个丝罗瓶冲来,念容一拉念易撒腿就跑,丝毫没有恋战的意思。
前头有隐隐的光色,一咬牙间两个人硬是直直地冲了过去。无形的墙虚若无物地穿过,耳边只听到几声撕裂声,再回头,紧追而来的丝罗瓶已经撞上那片光墙,瞬间粘稠的血浆爆裂而出,如被一只手捏碎的葡萄,血液顷刻四绽而开。
诡异地令人作呕。而眼前,婴母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手中提着的依旧是那个婴儿头颅,这时却是裂嘴笑着。初生的皮肤还透着不自然的粉色,眼眶里的眸子是血红的,笑起的一瞬,眼皮被微微拉长,似要将眼珠生生压碎一般。
这样的景象,已经足以让任何人悚然到无力支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