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那只手从肩头推下,然后快步走向大厅,已经被他的烦的有些恼火,他实在象一只不停聒噪的鸟。
我跟他生活在两个不同世界,他不会理解我的世界,我也不会理解他的世界。
他以为自己在跟一个陌生女孩调情,而我却在为着我未来的命运,满心焦灼,坐立不安,希望有片刻清静,却不可得。
走进大厅,我又听到那鼓声,只好转身,又走出来,外面是一个长长的走廊,有两三个人,靠在角落里聊天、说话,或者做别的事情。
走廊尽头,有一扇窗,那里没有人,看起来还安静。
邹严就像跟屁虫一样跟着。
我几次转身想推他,甚至想用拳头打他,他都兔子一般的躲了,之后又跟上来。
“喜欢什么,我都带你去!”他涎着脸,显出一副无赖的模样,“喜欢什么,我都买给你。”
他以为自己在讨好一个姑娘,却不知道我已经不是人,而是一只妖,可能要永远做一只妖。
我想起那天在女装店里的事情,他虽然跋扈,但我也实在刁钻。
“你那天摔了几只杯子?”
他低下头,竟然认真的去算,“两个,三个,四个,五个,你走之后,我又摔了一个,还有一个茶壶,……老板娘是我哥们的表姐,她不会跟我计较。呵呵!哦!对了,我让她以后都不要让你进她的店。呵呵!”他一边说,脸上露出得意之色。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扭头不去看他,窗外灯火通明的城市,此时寂静无声。他不再笑,表情变的沮丧,“不过她没同意,你不用担心。”
黑色的夜空中有一颗流星忽然滑过。
“如果我旁边的女孩肯看我一眼,我愿意用我的生命去交换。……”
我离开那扇窗子,他追女孩的伎俩层出不穷。
“跟我吧,不喜欢我,至少我不会虐你,”他从后门追上来,“你知道你……”
“你知道,你象什么?”我打断他。
他瞪大眼睛望我。
“乌鸦!”我说,继续朝前走,准备去走廊的另一头,忽然看到角落里,一个人从另一个人肩头抬起自己的脑袋,凶狠的望着我,尖利的牙齿,血淋淋的嘴巴,会让经过的人类,都不寒而栗。
他望着我,我便也望着他,他看我的眼睛里露出疑惑。
邹严从我身后冲上来,张开双臂挡在我面前。
那东西在我眼前一闪,不见了,连同那具人类的尸体。
邹严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还好赶过来。”
我在心里苦笑,朝走廊另一头走去。
“你可以随时来找我,或者打电话给我,我会让你知道,我不是你想的那么没用,”
越说越离谱。
我转过身,他瞪着一双眼睛,张着嘴巴还要说什么,我伸出胳膊,
他“呀!”的叫了一声,重心不稳,仰面朝天的倒下去。
他好像一只讨厌的苍蝇,让我忍不住想推开他,却没想到他正站在几层台阶中间。
他没有倒在地上,因为他用双手抓住了墙壁上一只用做装饰的轮盘。
他对我咧开嘴,脸上是一副劫后余生的庆幸,“你这样是谋杀……”
一个黑影从我面前闪过,邹严和那只轮盘就如燕子一般飞上半空,然后重重的砸在了我面前的墙壁上,最后如一只没有生命的麻袋落在地板上,发出“扑”的一声,然后就没了气息。
萧峰站在我面前,好像一堵墙,挡住了我的视线。
我侧身踮脚从他的肩头望去,邹严还躺着,如同睡着了,一动不动。
萧峰向他抬起手臂,那是要取他的魂魄。
“不要!”那两个字脱口而出,我连忙捂住嘴巴。
萧峰转身,用一种疑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我。
我希望我没有喊出那两个字,但我好像听到了自己的喊声。
他放下了自己的手,我在心里松了口气。
“走吧!”他说,将手环过我的肩头,就像老鸟护着小鸟一样,推着我走向那个他要我走去的地方。
我经过邹严身边的时候,我看到他还安静的躺在那里,没有爬起来的意思,因为他已经不会爬起来了,他侧着身体,一只手垂在胸前,嘴角流出的一抹血迹挂在脸颊侧面,刚刚还聒臊的嘴巴,此时紧紧闭着。
他的一句戏言,就这样变成了现实。
我停下来,希望他只是开玩笑,希望他会动一动自己的胳膊,或者动一动他那只放在胸前的手掌上,一根指头也可以。
但他变的与他身后的墙壁一样沉默,也一样冰冷。
“我们得走了!”萧峰说,他的声音虽然很轻,却似乎被冰霜层层包裹。
我终于确认,他是死了!莫名的伤心顿时将我笼罩,我咬住嘴唇,忍了好久,才没有让自己哭出声来。
“你该记住,我们不是人类!”萧峰说,那么冷冰冰的望着我,好像自己刚刚摔碎的是一只普通花瓶。
我的肩膀在他的手中,渐渐有种要被捏碎的感觉,我如果不走,他应该真的会捏碎我的肩膀。为了我的肩膀,我只好离开邹严,继续朝前走去。
……
当那些蓝绿色的光柱摇曳过萧峰面无表情的脸时,我觉得他象一个魔鬼。
虽然我一直暗自告诉自己,他杀的是一个人类,就像他从前做的一样。
但莫名其妙的惧怕,却渐渐将我心头笼罩。
震耳的音乐声中,透过眼花缭乱的光线,我看到酒吧角落,阿雅蛇似的用她的双臂和双腿缠绕林森,他们的嘴唇胶着在一起,好像变作了一个人。
……
“既然他们有他们的事情,那么我们走吧!”萧峰用他那冰霜一般的眼睛望着我,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说。
我还没有来得及表示我自己的想法,他已经拽着我的胳膊,拉我走向门口。
可能我的想法对他根本就不重要,就像他们对我做的那些事情。
……
巷子尽头吹来一股冷风,让我本来因为惊恐变的混乱的头脑,逐渐清醒。
邹严死了,他遇到了萧峰,一个冷酷,不知怜悯,善良为何物的妖。
“你怎么会在这儿?”我问他,用妖的口吻,装作对之前发生的事情满不在乎。
“回去岛上,听说你们都出来了,就跟过来看看,”他看我变的象他一样漠然,认为我已经恢复了正常,表情缓和。
不知道为何,即使他是在笑,我也感觉后背发冷。
他忽然抓住我的手,我打了一个哆嗦,怎么将那只手抽回,藏在腋下,我一点想不起来,似乎都只是下意识的动作,大脑没有一点反应。
萧峰的脸色重又变的阴暗,就像此时的天空。
“不小心!”我嗫嚅着,一边解释,好像不向他解释一下手上的伤口从何而来,他会用他那双利箭一般的眼睛将我杀死。
“昨天还是前天?”他竖起眉头。
我避开他的视线,那条路,我们一直在走着,四周没有人,只有路旁云杉枝头的树叶在风中沙沙的响着。
萧峰一直在打量我,不知道他想从我脸上看出什么。
我渐渐感觉走路好象踩着棉花。
萧峰停住脚步,他抬手,看腕上的手表。
时针和分针此时都指在十一的位置,差五分钟,就是十一点。
阴阳交替的时间,十一点至一点。
“车在哪儿?”我问他,还魂草有催眠的作用,到了这种时刻,我就会感觉眼皮打架,双腿发软。
我们记得我们刚刚走过一个停车场,后来又走过一个,我想不明白他将车停在了哪儿。
面前的水泥路上出现一个一米多宽一米多长的黑洞,几只灰色的蝙蝠展开双翼,从那只洞中悄无声息的滑出,夹带着一些来自地下的,年久积存下的灰尘和陈年布匹、木料的味道。
在我发愣的瞬间,萧峰毫不犹豫的带我跳入那片黑色之中。
我惊叫,但叫声被什么东西吸走,只留下颤抖的声带和张大的嘴巴,显的既滑稽又恐怖。
黑暗中,一道光芒,刺入我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