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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画皮

王生,太原人。有一次,早上出门在外行走,遇见一个女郎,那女郎抱着一个包袱,独自一个人在前面艰难地行走,王生赶上去,一看竟是一个十六七岁的美女。

看到美女,王生很高兴,问她:“为何早早地一个人在外行走?”女子道:“你是一个赶路的人,哪能解除我的愁苦,也不劳烦你问了。”王生道:“你有什么忧愁,也许我可以帮你。”女子黯然伤神地道:“父母贪图钱财,把我卖到豪门之家,谁知他家的大娘,肚量狭小,对我百般刁难侮辱,朝骂晚打,我实在忍受不了了,想逃到远处去,另谋生路。”王生问:“你一个弱女子,到哪里去呢?”女子答:“逃亡在外的人,哪里能找到能让自己安定下来的地方呢,只不过走一日算一日罢了。”王生心下大喜道:“舍下离此不远,如果不嫌弃,可到舍下暂住,再慢慢计划不迟。”

女子听了很高兴,说:“多谢公子怜爱。劳烦公子,我实在不好意思。”王生就帮她拿包袱,带着她往自己家走。

王生把女子领进屋,女子四处观望,见屋内没有一个人,就问:“你没有家人吗?”王生道:“这里是我的书斋,很少有人来。”女子道:“这真是一个好地方。如果公子可怜我,请公子不要向别人泄露我在这里,否则,我只拜别公子,另觅他所。”王生道:“好,我不说就是。”

王生就让她躲在内室,过了好几天也都没有人知道。

一晚,女子对王生道:“多谢公子不弃,让小女子暂时有了一个安居之处,小女子无以为报,深感愧疚,微微贱躯,望公子不要推却。”一边说,一边解下衣带。王生哪见过如此标致的美人儿,不过还是彬彬有礼地道:“有劳娘子见爱,不知是我几世修来的福分,哪敢说什么报答。”两人一夜风流,情意绵绵,万种风情,无不惬意。

书斋之中,美女相伴,王生心里那股高兴劲,总想找个人说说。一天,他向自己的妻子陈氏,略略透露了一下,他的妻子认为可能是豪门之家的陪嫁的通房丫头,劝他最好把她遣走,王生哪里肯听。

过了两天,王生去集市做点事,碰到一个道士。那道士惊愕地看了看王生,问:“你遇到过什么?”王生答:“没有什么。”道士道:“你满身邪气,怎么会没有?”王生又坚决地道:“真是没有。”道士见他不肯吐露实情,就说道:“真是迷惑不解啊,世上竟有死就要来了,还想不明白的人!”一边说一边走。

因为道士的言行有些怪异,王生就想到了路上遇到的女子,转而又想,明明是一个美女子,怎么会是妖呢,也许是道士故意如此说,借机骗些钱财吧。

王生也不放在心上。傍晚回来,到书房门口,门里边是拴着的,进不去了,王生怀疑是女子关上的,就翻墙进去,进去看到屋室的门也是这样。王生也不叫喊,就轻脚轻手来到窗口边,往屋里瞧,不看犹可,一看可把人吓着了,看见一个青面獠牙,狰狞可怖的厉鬼,把一张人皮铺在床上,拿着一只彩笔,正在一点一点地描画。画好了,把笔一扔,就把人皮往身上一披,就变成了一个美女。

王生看到如此情景,感到十分害怕,就跑着去找道士,可不知道哪里去了,哪里找去,把整个集市找遍了,一直找到郊外,才找到。王生跑上去,跪着求道:“师傅,救救小生吧,都怪小生一时糊涂,才招致次货。”道士道:“那鬼物也有她的苦处,让我把她赶走吧,我也不想伤她的命。”就把拂尘递给王生,让他把它挂在门上。又向他道:“有什么事,到青帝庙来找我。”

王生回来,再也不敢往书房而去了,,就把拂尘挂在和妻子睡觉的寝室。大概过了一更,听到门外唧唧有声,王生哪还敢看,就叫他的妻子从窗子偷看。只见女子来到门口,看见拂尘就不敢往前了,站在那里咬牙切齿,过了好久,才走开。

不一会,又回来了,在屋外骂道:“老道士,竟敢来吓唬我。哼,哪里有吃到嘴里的东西,再吐出来的道理。”就把拂尘扯下来,破门而入,径直扑到王生身上,撕裂他的腹部,掏出他的心,拿在手里,夺门而去。王生的妻子,大声哀嚎。婢女听见了,拿着蜡烛走进来,看见王生腹部满是血迹,王生哪里还有一口气,被吓得声都没有了。

第二天,就让王生的弟弟二郎去找道士。道士怒道:“我可怜你,没想到你竟如此次放肆。”就跟着王生的弟弟来到家里,女子不知早逃到哪里去了,道士四处处看了看,道:“幸好还没走远。”又问二郎道:“南院是谁家?”二郎道:“就是小生的家。”道士道:“跑到你的屋里去了。”二郎惊愕地道:“不会吧。”道士问他:“你家有没有有不认识的去过?”二郎道:“我一早就到青帝庙去了,现在还没有回去过,不知道,要回去问一下才知道。”

二郎回去一会就返回来,道:“果然有人去过我家,早上有一个老妇女去我家,想给我家做仆佣,我妻子就把她留下来了。”道士道:“就是她了。”于是,就和二郎一起去他家。

到二郎家,道士手持木剑站立在庭院中道:“孽鬼,还我的拂尘来。”老妇女在屋里,惊惶万分,出门来想要逃去,道士赶上去,一剑击过去,老妇女就扑倒了,人皮哗的一声脱落下来,变成了一个厉鬼,卧在地上,发出像猪一样的嚎叫声。道士用剑砍下她的脑袋。全身就化为了一团浓烟。道士拿出一个葫芦,拔开塞子,把烟收到葫芦里,葫芦口发出飕飕的响声,想人用嘴吸气,不一会儿,所有的烟都不见。道士又把塞子塞住了口子。

大家看地上的人皮,眉目手足,无不具备。道士把它卷起来,像卷一卷画轴一样,把它藏在身上,就打算和大家告别而去。

王生的妻子跑来,给道士跪下哭着道:“大师,救救我家夫君啊!”道士摇着头道:“我实在是无能为力。”王生的妻子听了,更加悲伤,伏在地上不起来,千求万告,道士沉思了一下道:“我法术浅薄,实在是救不了。我为你指引一个人,也许他能救得。”问道:“是谁?”道士道:“集市上有一个疯人,时常睡在粪土中,你试着去哀求他,如果他言语侮辱夫人,你千万不要恼怒。”二郎也听得清楚明白,和道士告别,就和嫂子一起去找。

二郎和王生的妻子看见一个乞丐,疯疯癫癫地唱着歌,大摇大摆地走在大街上,鼻涕流下三尺来长,肮脏得让人难以靠近。王生的妻子,跪着走到他面前,道:“大师,救救我家夫君啊!”乞丐嬉笑道:“美人儿,你爱我吗?”王生的妻子不管他说什么,只是一个劲地哀求。乞丐道士又道:“这些男人,都可以给你做丈夫,让你死去的丈夫活过来,有什么用呢!”王生的妻子,还是死死哀求,乞丐道士转笑为哀怒道:“真是怪事,人死了,来向我求活,我难道是阎王爷吗?”就用拐杖敲打王生的妻子,王生的妻子忍受着痛,也不让开半分。这时,市人越聚越多,乞丐咳嗽两声,吐了一口痰在手上,送到她的面前道:“吃了它。”王生的妻子,看见就恶心,露出了为难的神色,可又想到道士嘱咐她的,就强忍着低下头准备把它吃了下去。众人都看不下去了,有作呕吐状的,有骂道士的。王生的妻子刚低下头,就觉得有一个团东西直入喉咙,格格而下,停在了胸口处。

乞丐道士这是有大笑道:“美人儿爱我啊!”也不管别人,又大摇大摆地走了。王生的妻子看见他走了,又赶上去,一直赶到庙中,乞丐就不见了,到处找也不见,她又哭泣哀告起来,乞丐仍是不见踪影。

没有办法,王生的妻子只得随着二郎回来,一边对着王生的尸体哭哭啼啼,一边准备收敛入棺,一家人围着王生的尸体,没有哪个敢近前。王生的妻子抱着尸体,收理着王生的肠子,一边理,一边哭,哭到声音都沙哑了,突然觉得想要呕吐,随着就觉得,刚才吞下的东西,往上涌动,接着一下就奔了出来,落到了王生的肚子里,一看,竟然是人的心子,在王生的肚中,还蠕蠕跳动,腾腾地冒着热气。

王生的妻子,觉得奇怪,就赶忙用手,把王生的肚子合拢,轻轻用力揉挤。一会儿,丝丝热气,从伤口缝隙中冒出来,王生的妻子就用手抚在上面,王生的尸体就渐渐有了温度,然后就用被子把她盖好。到半夜,在看他,鼻孔里就有气出了。等到天亮,莫名其妙地活过来了,已能起床,下床行走了。

王生对妻子道:“恍恍惚惚,像做了一场梦,可又觉得腹部隐隐作痛。”王生的妻子见王生活过来,喜极而泣,道:“夫君只觉得如一场梦,可把我害死了。”就把如何捉妖,自己如何向道士求情等全都说了出来。王生听了,也流下泪来,抱着妻子道:“我害娘子受苦了。”

王生看被鬼抓破的地方,已结拢了,只还有一条像细线一样痕迹。不久,也就全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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