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闭关就是三个月,元宵节早过去了。林源府邸大门上的牌匾变成了荣亲王付,府内本来就是亲王的规制,大体没变。殷少康还在宫中为林源建了一座月神宫,与殷少康的寝殿乾清宫比邻。在别人看来,这真是天大的荣耀,林源看来却是天大麻烦。
三个月过去了,林源进阶那天的情形,人们还是津津乐道,甚至被人编成故事传唱,林源什么都没做,他的名声却越传越广。因为他的神异,许多人都供起月神的牌位。林源出关后,那些愿力争先恐后的向林源涌来,都被林源用结界阻挡在外。愿力虽然对修炼有帮助,却像鸦片一样,容易上瘾,修士一般都不屑用愿力修炼,林源自然也不会。愿力有坏的方面,也有好的方面,这么多愿力,林源也不打算浪费。他叫来林长生,让他做一个玉璧吸收储存愿力,以备不时之需。能吸收愿力的玉璧必然不是普通的玉璧,林长生炼制三日才做成,在银安殿偏殿中设置神坛,将玉璧放在神坛上,并设置阵法,以免被人偷去。
林源出关,林长生为林源举办一个小型的宴会,也就是府中的人聚一下,当然少不了殷少广。殷少康得知林源出关,赏赐不少东西,还亲自来了一趟。
这次闭关,林源看的比以前更通透了,能平和的面对殷少康了。殷少康热情不变,道:“恭喜林弟!想来不久就能位列仙班了。”林源看出殷少康也筑基在望,同样道一声:“恭喜!”之后就这样坐着,林源是神游天外,殷少康是专注的看着林源。这一坐竟然坐了两个时辰才离去。
林源出关前不久,叶少游至京城游玩,他在京中没有宅院,恰逢林源闭关,林长生便让他在王府住着。
殷少康走后,王府的家宴正式开始。宴席摆在林源的宁远堂园中。林长生带头,大家一起敬林源,林源以茶代酒,一饮而尽。各自归坐,只有林长生还站着,他向林黛玉身边的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招招手,叫道:“诗音,过来。”,这小姑娘已没有初来时的弱态,生的玉雪可爱,容貌秀丽不在林黛玉之下。大概没有见过这么多俊杰人物,坐在林黛玉身边显得有些拘束,听到林长生叫她,不由自主的看向林黛玉,林黛玉笑道:“长生哥哥叫你,去吧,不用害怕。”叫诗音的小姑娘这才起身向林长生走去。
诗音走到林长生身边,低着头,不敢看座上的林源。林长生向林源道:“师父,这是老侯爷堂兄的侄孙女,父母双亡,正要上京投奔亲戚,恰好被子敬碰到,子敬见她可怜,便护持她到京城。我见她乖巧伶俐,又与黛玉师妹相仿,便做主先留下了,现在讨师父示下。”林诗音大概知道自己的命运如何,都凭林源一句话,她紧张的攥着衣服,偷偷看一眼林源。林源还没有说话,林诗音觉得像在油锅里一般煎熬。林黛玉也紧张的看着林源,林黛玉是家中独女,小时候身子又弱,没什么玩伴,这会儿来了一个林诗音,只几天的功夫,两个人就情同姐妹了,她很希望林诗音能留下。
林源打量一下林诗音,道:“你可愿做本王义女?”此言一出,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林诗音更是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在王府的这几天,她早已知道林源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亲王,王府的一切都因林源的存在而存在。这几天的见识,让她深深的觉得自己以前见识鄙薄,不要说她与林黛玉是云泥之别,就是府中的丫头也不是她能比的,林诗音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卑,以为林源能留下她就不错了,没想到林源竟然会收她为义女,这真是她做梦也不敢想的事。
林源没有听到回答,问道:“怎么,不愿意?”“诗音。”林长生出声提醒。林诗音反应过来,不敢置信的道:“真的吗?”林源点头,林诗音自然是愿意的,忙不迭的点头。林源道:“以后这就是你的家,不用拘谨。”林诗音面前早摆下锦缎软垫,林诗音跪在垫子上向林源磕头,口称:“义父。”待林诗音起身,林源道:“既成本王之女,便与玉儿是一样,唤父王吧。”林诗音垂首道:“是,父王。”这时林黛玉已经离席,走到林诗音身边,拉着林诗音的手,微笑着唤道:“好妹妹。”林诗音唤林黛玉一声:“姐姐。”林黛玉高兴的道:“我以后也有妹妹了。”说着便牵着林诗音的手入席。
林炎在对面向她们挤眉弄眼,林黛玉装作没看见,只和林诗音说话。林炎见林黛玉不理她,在桌子上看了看,用筷子夹起一个鱼肉丸子向她们扔去,林黛玉虽然在说话,也关注着林炎这边的动静。鱼丸将到面前,林黛玉看也不看,玉手一挥,那丸子便原路返回,速度远比林炎掷来的快。搜的一下打在林炎手腕上,手中的筷子拿不稳掉在案上。林诗音在旁边看着,心情是一波三折,丸子飞来时担心林黛玉,林黛玉随手一挥,碰都没碰到丸子,那丸子竟然飞回去了,转而佩服,眼见丸子要击中林炎,又不免担心林炎。最后,林炎只是掉了筷子,林诗音才放下心里。她来了几日,林炎每日习武她是见过的,从没见过林黛玉出手。没想到林黛玉这么个娇滴滴的郡主娘娘武功竟然也这么好,心中叹服不已。
林黛玉心细如发,自然看出了林诗音的心思,笑道:“好妹妹,你若想学,姐姐教你。”林诗音惊喜的道:“真的吗?”林黛玉道:“当然是真的。”说着,林黛玉夹了一块茄子放到林诗音碗里,劝道:“快吃吧,一会儿要凉了。”这边姐妹情深,林炎觉得没意思,愤愤的拾起筷子向嘴里扒饭。
叶少游带林诗音来只想着林源收留她而已,没想到林源竟然会收她为义女,真是出乎意料。不过细想来,也在意料之中,林源看着随波逐流,其实是个很自主、很随意的人。随波逐流也是他愿意,若不愿,任何人、任何礼法都约束不了他。
叶少游举起酒杯,道:“先恭喜清源进阶,再恭喜清源得了个好女儿。”他开了头,其他人纷纷举杯恭贺,林源当然举杯还礼。众人道贺完毕,林源向叶少游道:“一年不见,万事可好?”叶少游道:“都好,多谢挂怀。”他扫视一圈接着道:“看这情形,清源也过的不错啊!不禁在朝堂上混的风生水起,在江湖上也是大名鼎鼎。不像我至今籍籍无名,实在惭愧。”他嘴里说着惭愧,实无惭愧之意,只是打趣儿一下林源而已,林源当然也知道,随意的道:“你是怕麻烦,懒得出名。”叶少游笑道:“知我者,清源也。”
突然,“砰”的一声向,众人都向声音的来源林长生看去,只见林长生仍是面带微笑,正襟危坐,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只是他手里已断成两截的银筷昭示了刚刚发生的事。林长生轻飘飘的道:“筷子断了。”说完随手扔了手中的筷子,他身后的红竹赶紧为他换上一双新的。林长生接过筷子,看了看,淡淡的道:“不知道这双筷子结不结实。”这淡淡的一句话,林黛玉等人却听出了咬牙切齿的味道。只有林炎心大,单纯的认为是筷子的问题。
余桐忍不住幸灾乐祸,向安富悄声道:“大师兄吃醋了。”安富眼观鼻、鼻观心,八风不动的坐着,没有搭理余桐的意思。林源看了林长生一眼,向叶少游道:“子敬不妨多住些日子。”叶少游道:“恭敬不如从命,叨扰了。”宴会继续进行,叶少游说些旅途见闻,林源只是听着,林炎和林黛玉不时插上几句,不知不觉宴会就结束了。
次日,林兴呈上翰林院李学士的拜帖,道:“这拜帖早在姑娘来时就送来了,王爷闭关,大爷不敢擅自做主,才拖到今日。”他话中姑娘指的是林诗音,大爷自然是林长生了。林源看都没看拜帖,只道:“知道了,今儿有空。”林兴道:“那小的这就请李大人。”刚说完,李林生就进来,回道:“王爷,翰林院李学士谒见。”林源“嗯”了一声,林兴道:“可是那‘一门七六进士,父子两探花’的李状元李学士?”李状元是世家子弟,历代簪缨,家世显赫,三代中中过七次进士,可惜没出过状元,李状元之父盼状元心切,就给他取名叫状元,可惜他仍是探花。李状元膝下两子,长子李瑾,次子李瑜,都是天资聪明,才气纵横之人。李状元便将希望寄托在两个儿子身上,谁知他李瑾又考了个探花,李瑜便是全家的希望了。这李瑜才气过人,只是他自幼体弱,读书之余,习武强身,李状元也不好强逼。好在李瑜足够聪明,他学得一个时辰胜过常人学习十天,李状元也欣慰了。
李林生回道:“正是。”林兴道:“快请进来吧,王爷正有空。”李林生答应着出去了。
不多时,领进一个人来。只见此人身穿朱红官服,五官端正秀美,美髯及胸,见到林源跪行大礼,口称:“千岁。”礼毕,李状元才敢抬头看向王座,只匆匆一眼便又把头低下。他不敢多看,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失仪。
林源道:“何事?”只有两个字,李状元听在耳中如闻仙乐,一面惊讶世上竟有如此好听的声音,一面回道:“回王爷,下官听说内侄女诗音住在贵府,特来探望。”林源道:“她是本王义女。”这是昨日的事,李状元还不知道,乍听此言,心中一惊,没想到林诗音能入了林源的眼,被他收为义女,真是天大的造化,便道:“姑娘能被王爷看重,真是三生有幸。但骨肉亲情实乃天性,怎奈两地相隔,因众多原因,难以相聚,只有书信,聊以慰藉。前不久,姑娘母亲来信托孤,下官已遣子去接。怎奈天缘凑巧,姑娘有幸进府。数日前,下官已呈上拜帖,正值千岁闭关,事不凑巧。得闻王爷出关,下官才斗胆求见。”李状元说了这么多总结为一句话就是:他要见林诗音。林源听完了李状元一番抑扬顿挫的陈情,让翠墨去请林诗音。
翠墨去后,林源不说话,李状元也不敢胡乱言语,垂手站着显得无比拘谨。即使面对皇上,他也比此时从容。林源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可怕的,这李大人都不敢睁眼瞧一眼,见他如此拘束,便道:“坐。”李状元拱手道:“谢王爷赐坐。”便在左手边最后一张椅子上坐了。林源道:“上茶。”李状元尚未坐下又站起来,道:“谢王爷赏赐。”丫鬟上了茶,李状元便端着茶一口一口的喝,喝完一杯,竟不知是什么滋味,当真是如坐针毡。第二杯茶时,只听脚步细碎,林诗音终于来了。
她向唤林源一福身,唤一声:“父王。”再向李状元福身唤一声:“姨父。”李状元忙起身还礼道:“姑娘不必多礼,姑娘身份不同往日,如此大礼,下官承受不起。”林诗音俏皮的道:“我什么身份,难道不是您的侄女儿吗?侄女儿给姨父行礼不是天经地义的吗?姨父怎么连这个道理都不通呢。”李状元抬头看一眼王座,林源竟然不在了,用眼角余光四下一扫,没有林源的身影。林源有意让他们独处,在林诗音转身时就离开了。李状元松口气,仿佛终于甩掉了压在身上的大山似的,整个人都轻松了。李状元慈爱的笑道:“你啊,还跟小时候一样。”林诗音边扶李状元坐下边道:“姨父也没变,还是和以前一样年轻。”李状元连连摇手道:“老了,老了。”林诗音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笑问道:“两位表哥可好?家里都好?”李状元笑呵呵的道:“都好。”林诗音又问:“姨父可曾续弦?”李状元不复刚才的神气,叹了一口气道:“姨父都一把年纪的人了,你的两个表哥也都好,李家后继有人,还续什么弦。”林诗音满脸歉意的道:“都是侄女儿不好,让姨父伤心了。”李状元道:“这么多年过去了,早就不伤心了。不说这个了,说说你是怎么进京的。你表哥去接你,接了个空,听人说你跟一个叫叶少游的走了,真把你表哥唬的不轻,怕你跟了歹人。你也真是心大,什么人都敢跟着走。”林诗音笑道:“姨父不知道叶叔叔,侄女儿是知道的,要不然侄女儿再是心大,也不会随便跟人走的。”便把遇见叶少游跟随进京等事说了。李状元听完,道:“这是你的造化,只是你也要懂事,不要总是淘气。”林诗音道:“侄女儿晓得,王爷、郡主、世子等人都对我很好,姨父放心吧。”李状元道:“我永远都是你的姨父,若有为难事千万不要自己受着,一定要告诉姨父。”林诗音道:“侄女儿是王爷义女,谁敢为难侄女儿,姨父您就放一百个心吧。”李状元呵呵笑道:“姨父放心,你得空也到姨父那里看看你表哥,他到现在还自责呢,后悔自己去的慢了,若是你有什么三长两短,就是他的罪过了。”林诗音道:“就请姨父转告表哥,诗音要谢谢他去的晚了,要不然诗音也没有今日了。改明儿,诗音定备上一份厚礼亲自谢他呢。”李状元道:“一定给你带到。”
李状元最后喝一口茶,站起来道:“姨父该回去了。”林诗音站起来跑到李状元跟前,拉着他的袖子撒娇道:“姨父,好不容易见了面,还没说上几句话就要走,好歹吃了饭再走。”李状元心中思忖:“王府中上有王爷,下有世子、郡主,诗音这个刚认的义女恐怕没多少权利。”他不欲林诗音为难,便道:“改日姨父请你。”话音刚落,只见余桐走进来,林诗音为他们介绍。余桐向李状元道:“李大人何必心急,难得来一趟,何不吃了饭再走?诗音妹妹如今是师傅的义女,李大人也是亲戚了,若这么走了,少不得说我们刻薄,连顿饭都不舍得。”李状元忙道:“不敢,既如此,下官就叨扰了。”余桐笑道:“这才是呢。这天还早,李大人可有兴致到园子里逛逛?”李状元对府中两仪园早已心向往之,听说如此,怎会拒绝。便有余桐作陪,到两仪园中一游。林诗音见过舅舅,便在丫鬟的簇拥下回房去了,不再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