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姬长歌甚至觉得这么过下去也不错。她发现了慕容情许多优点,比如弹琴弹得当真不错,水墨画画得很是传神,人嘛……其实也还不错,对别人狠无所谓,对自己着实还是挺好的。
而且,渐渐姬长歌发现,很多地方,她与慕容情都是同类。
一样的不是心善之辈,一样的,都只是为了更好的的活着。
这一日,慕容情要去参加诗会,姬长歌百无聊赖的守着院门口给慕容情准备车碾,过来许久还不见人,便进了院子有模有样的让丫鬟通报,得了允许才进了慕容的房中。
这一见,却是无语。
“唉,就参加个诗会而已,你这酸溜溜吟诗作赋准备了三日,你是女子又不能考科举。”
“你懂什么,我可不能堕了我第一才女的名头,不多准备一些,到时候做不出好诗来如何是好。”慕容情嗔怪的瞪了姬长歌一眼,已经完全放开了自己真实的一面,毫无顾忌的,肆无忌惮的。
“这有何难,来来来,我吟诗你记着背下来。”姬长歌一听顿时来了精神,念道:“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再念:“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倒海不复回……”
再念:“梅雪争春未肯降,骚人搁笔费评章。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念了十几首,姬长歌意犹未尽的道:“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授长生。此去不是皇帝也在么,听闻皇上迷恋丹道,你吟这诗定得他看重,让你得个魁首。”
慕容情最初只当姬长歌玩笑之词,随即只听第一句就是浑身一颤,接着立马笔墨速速记了下来,到了最后,双眼无神呆呆望着姬长歌,半晌才高山仰止般喃喃道:“赤奴,你、你竟然有如此文采!”
“很奇怪么?”姬长歌纳闷道:“小姐,夫人在时,我是你伴读,一起读书习字的啊。”
可你只是伴读,而且只读了那三年而已,我这八年苦读也没这般文采!慕容情差点抓狂,这理所应当的语气是怎么回事,鄙视我么!
转念间,慕容情却是心下一颤:“赤奴,你没有卖身入府还是良民,为何不去科举入仕?以你如此文采,定然能进一甲。”
姬长歌用你是不是傻的目光看着她:“我去考了科举便不能再在府中,以我无家无族的背景,便是拿了状元想要升官发财也须得十数年光阴。你虽是多智善谋但却只是闺中女子,谁有我这么用得趁手?”
慕容情傻傻的望着她,神情复杂至极。
姬长歌皱了皱眉,这慕容情不会是打算让她考个状元什么的,然后获得权势为慕容情所用吧?想法是很好,可是背点诗还行,考科举的八股文她是半点不会的啊!
“小姐,这想法莫要有,我是你护院门房,便是你嫁了人我也得跟着,若是不能跟着你,我便是拿了状元又有何用?”姬长歌端正了脸色,肃然郑重的道:“上穷碧落下黄泉,我都要跟着你。”
赤奴的愿望,就是一直陪着慕容情,死也要陪着。现在与慕容情关系好了不少是一回事,但任务是另外一回事,公私不能不分。
上穷碧落下黄泉,也要跟我……
为了我,有大文采却甘愿做一个下人……
哪怕嫁人也要跟着我……
嫁人!嫁人?慕容情突然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以往很希望嫁一个有大志向的男人,早日脱离这相府,如今再听这话从赤奴口中说出,却觉得分为刺耳。
她觉得心里很乱,恼怒、惶恐、慌乱……各种情绪在心里酝酿,她冲口就道:“你就那么想我嫁人!”
这一年多来,姬长歌与慕容情关系亲厚了许多,早就没了主仆之别。这院子又被姬长歌打造得铁桶一般,两人对男女之防渐渐也不甚在意,说话反而像是友人般。
于是姬长歌听了这话,顿时就笑了起来:“你都快十五了,梁氏巴不得把你拖成老姑婆。你不是看中了边疆小将林云庭么,这些年来一直多有来往,嫁他是迟早之事,何必如了那梁氏的愿。”
慕容情却是脸色霍然一白,整个人缩了缩:“你知道?”
“自然知道。”姬长歌笑道,想到慕容情今后的结局,对慕容情有了些感情的她有些不忍,叹道:“只是那林云庭野心甚大,并非那么好驾驭,今后嫁了人,凡是谨慎一些吧。”
说罢,姬长歌转身离开了屋子。她有些为自己齿冷,这一年间慕容情对她很是信任,但明明眼看慕容情走向灭亡,明明知道慕容情会被林云庭利用得渣都不剩然后丢弃,她选择的却依旧只是略微提点一句而已。
这只是任务。姬长歌对自己说,以后还有很多任务,阎王不也说过么,切莫感情用事。
呵呵,找那么多借口干嘛,终究,不过是自己是个无情之人而已。
屋里,慕容情愣愣望着姬长歌的背影直至消失,许久后,她默默低下头去,秀美的脸上有着少见的迷茫。
嫁人,嫁给林云庭,为什么她会如此厌恶?
天下男人皆薄幸,林云庭即便当真谋反成功,焉知不会忘恩负义登位便将她弃如敝履。
林云庭有什么好,他还比不上赤奴……
比不上赤奴……
慕容情悚然一惊,慌乱得手抖了好几下,握着茶杯的手溅了一手的茶水。
怎么会!怎么会!为什么她脑子里想的都是赤奴!
赤奴知道她与林云庭一直暗中来往,会不会认为她是放荡苟且的女子……不,干赤奴何事!
不不不,赤奴为何方才能那般洒脱的说跟着她嫁人,他不在意么,不在意她嫁给别人么么?
林云庭不会有赤奴对我好,赤奴对我最好,赤奴从不在乎我腌臜阴暗的一切,他他他……
乱了乱了,慕容情缓缓蹲下抱着了脑袋,神情苍白如纸。
她,爱上了赤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