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下旬，春分刚过，宁月市的天气已非常暖和，中午时分会觉得有些炎热。
晓途一家吃过晚饭，正在看电视。九点半的时候，他的母亲哄着小叶洗脸洗脚睡觉，小家伙正在玩游戏，没有听奶奶的招呼。颜会生气地责骂着女儿，关掉了电脑，女儿嘟着嘴，不情愿地跟着奶奶洗了脸脚，回房睡觉去了。
这时，家里的座机响了，晓途拿起话筒，那头传来一个惊喜的声音：“终于找到了，是钱晓途吗？”
“是啊，你是谁？”
“猜猜，老同学。”
“老同学。”晓途虽然觉得声音非常熟悉，但那已是久远的记忆，自从大学毕业，除了几个同校的大学老乡偶有来往，其他的就杳无音信。那些爱联系大学同学的人，都是日子过的红火，事业风光的同学，象他这般下岗工人，无权无势的，往往都是夹着尾巴做人。虽然快十年没有听到这个声音，但脑海里还是很快浮现出一个健壮的、在绿荫场上奔驰的身影，他立即显得异常激动，声音有些颤抖地惊呼：“秦海，你是秦海，真是你吗？你怎么知道我家的电话号码？”
对方也显得非常激动：“谢天谢地，终于找到你了，我到处打听你的电话，都没人知道。今天，我查了114，你们市竟然有两个钱晓途，我打第一个号码，一直无人接。打这个号码你就接了，当时心还一直砰砰跳，怕不是你，老天有眼，果然是你。也不和你瞎吹了，明天我出差，要经过你们市，坐的是火车，中午一点半到宁月市火车站，到时见面再细谈。”
“好的，明天中午我到火车站接你，明天见。”挂断了电话，晓途激动地眼圈都红了，差点流出了眼泪。颜会用那双温柔而秀丽的美目盯着他，眼中有一丝责怪，这个男人怎么这般多愁善感，常常动不动就会感动地要流眼泪。他歉意地看着妻子，不好意思地微微笑了笑说：“我常给你提起的大学时的下铺，秦海，明天出差经过这里，特意停一下来看我。”妻子也理解地朝丈夫嫣然一笑。
第二天中午，晓途一点就到火车站等着，火车晚点十多分钟，快一点五十才缓缓驶进车站。他站在出站口死死盯着出站的人群，生怕漏掉一个人。远处出站排队的人流中，秦海拉着旅行箱，肩上挎着一个皮包，身体还是那般壮实，但脸颊明显消瘦了许多，完全褪去了学生时的稚气，满脸沧桑与成熟，刚过而立之年，却显得有些老成持重。虽然相隔九年没有见面，但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等他一走出检票口，晓途一个健步跨到他的面前，一抱抱住他。两个好朋友紧紧地拥抱在一起，激动地相互拍打着彼此的肩背，好一会儿才分开。
晓途早已激动地泪流满面，秦海也是眼眶红润。两人相互打量了几秒钟，秦海用拳头狠狠地打了好朋友肩膀一下，笑着说：“还是老样子，也忒婆婆妈妈了，竟然激动成这样，嗯，长胖了些，也黑了点。”
晓途觉得肩膀被打的生痛，但痛的很自在、很舒服，因为这是久违的友爱。他不好意思地说：“确实太激动，情不自禁了，想不到快十年了才又得见面。这几年长了十多斤，肯定胖了，这里紫外线强，哪能不晒黑。怎么你反倒瘦了不少，倒是更加精神了，也成熟老练多了。”
“工作太忙，压力又大，怎么会不瘦嘛。”
“光顾着说话，坐了一天的火车，还没有吃饭吧，走，就在附近先吃点，我也没吃，就等着你呢。”
“确实有点饿了，走吧。”
两个好同学、好朋友在火车站附近的小馆子，点了几个菜，要了几瓶啤酒，边吃边聊。分开这么多年，两人自然有聊不完的话题，相互聊着毕业后各自的工作、生活、感情以及家庭，说到真情处，不时吁嘘感叹。晓途也才知道大学毕业后，好朋友分到他们家乡县里的一个镇上，当了国家最基层的乡干部。三年后和镇医院的一个医生结了婚，生了一个儿子，现已五岁多了。去年提为副镇长，但工作更忙，压力更大。秦海听了好朋友的经历，不住地摇头叹息，觉得晓途磨难实在太多，说他现在总算好了，好日子已经开始了。两人这顿饭吃了两个多小时，话聊得意犹未尽，吃完后，都抢着要给钱，还是晓途抢赢了，毕竟秦海是客。
两人到晓途家里坐了一会儿，晓途怕好朋友在家里住不习惯，也怕女儿吵了客人，休息不好。他到小区附近一家宾馆开了一个单间，让秦海先休息一会儿，晚上一家人才一起吃饭，为他接风。宾馆三楼是餐厅，他订了一个小包间，点好餐就回家了。
下午五点过，晓途母亲接回了小叶，不一会儿颜会也下班回来了，一家四口先到餐厅包间。晓途打电话叫好朋友下楼吃饭，秦海到了包间，相互介绍后，他爽朗地笑道：“哎呀，弟媳妇这么漂亮，（秦海比晓途大几个月，在学校时就常以老大哥自居。）晓途，你有福了，小侄女又长得这么乖。伯母，几年不见，还没变，而且更加硬朗了，叔叔身体可好？”
母亲笑着说：“变老了，孙女都这么大了，哪能不老哦，他爸身体好着呢。记得你在学校时多壮实啊，怎么现在反倒瘦了这么多。”
“伯母，没办法呀，操心劳累的命哦。”秦海说着，从他的皮包里拿出五百元塞到小叶的手里说：“乖侄女，好好读书，这是叔叔给你买东西的。”
晓途忙从小叶手里把钱拿过来，要退还给他，秦海生气地说：“这是我给小侄女的，怎么，看不起说。”
一家人见他气恼，也不好拂他的一片好意，就让小叶收下了。秦海不想喝酒，一家人也没再劝他喝酒，吃完饭，晓途结了账，大家走出宾馆，见天色还早。秦海说：“晓途，你不是常夸月湖很美吗，离这远不远？我们去逛逛。”
“不远，打的十多分钟就到了，只是天快黑了，看不到什么景色，明天白天去更好。”
“我明天中午就走了，票已买好了。”
“怎么这么匆忙，多玩两天再走也不迟嘛。”晓途听说好朋友明天就要走，有些失望，一家人都一再挽留。
“不了，谢谢你们全家的盛情款待，这次确实有点急，那边约好后天见面，时间来不及了。现在联系上了，以后见面的机会多着呢。”
晓途见他确实有事，也就不再强求，但心中还是有些不甘，只好说：“既然你忙，也不好再挽留你。那我们就去看看夜景，吃吃我们这里的特色烧烤，也挺不错的。”母亲和颜会知道两个好朋友有很多知心话要摆谈，也就不再打扰他们，带着小叶先回家了。
两个好朋友打的到了月湖公园，此时天色已暝，华灯初上。他们沿着柳堤，走过乔木林、灌木丛，穿过花丛间，边走晓途边给好朋友介绍月湖的景色：“月湖是一个天然的地陷湖，距今有上万年的历史，水域面积约三十多平方公里，四周有很多湿地。远处看到的模糊黑影是一些芦苇荡、柳树林，其间有很多汀州，都有小桥和水上栈道相连。汀州上有各种风景树及花草、假山、小亭，现在正是花季，各种花争奇斗艳、绚丽多彩、多姿多色、非常漂亮。里面还有很多水禽与鸟类，近三十多个品种，成千上万只水鸟，一群群的，在蓝天白云下飞翔，美极了。近年来，围着月湖修了一条观光道，四十多公里，近似一个马拉松全程，此道只允许游客、观光车和自行车通过，其它汽车是不能上路的。近两年，这里举行过几次世界马拉松赛跑，世界各国的选手都有来参加的，上万名业余爱好者也在其间参与赛跑，人头攒动，蔚为壮观。”
两人边走边说，秦海不住地赞叹，他望望身后的一座大山问道：“这是什么山？来时见山上树木葱郁，山峰高耸入云，奇险秀丽。”
“这是灵山，因山上有座灵山寺而得名。百年前，一个得道的老道在此寺庙里坐化，竟成了干尸。后来，破四旧时把它烧了，实在有些可惜，但人们都说在这庙里求签很灵，所以就称这寺庙为灵山寺，称这山叫灵山。当然，现在看到的寺庙已经不是以前的寺庙了，通过近二三十年的改扩建，比以前大了好几倍，而且雄伟壮观、富丽堂皇更是以前无法比拟。从山脚上去，要走两个多小时的山路，都是石板路，一路树木葱郁，溪水潺湲，清澈甘冽，茂林修竹，鸟语花香，真可谓：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到了山顶上，寺庙周围有一片高大而静谧的树林，有黄葛树、松柏、杉柏等，都是几百年的老树，粗壮、挺拔而遒劲。后山是一悬崖，崖下沟壑纵横、深不见底，真是：户外一峰秀，阶前众壑深。”
秦海听他说的热闹，不禁莞尔一笑，这个好朋友读大学时就喜欢读写诗歌，水平不高，却也能应应景。听他如此说，也不知他形容的是否恰当，但想来景色一定不错，只是天色已黑尽，也无福欣赏这美景了，心中不免有些遗憾。不好冒昧好朋友的美意，便附和着说：“听你如此说，这灵山真的很美，下次来，我一定好好逛逛。”
“是的，你下次来，我一定带你好好游玩一番。”
“嗯，你说的如此美，不细细游玩，真是遗憾。”
“我说的美吗？其实我说的并不好，不及它本身秀美的万一。宁月市还有更美的地方，我以前跑化妆品业务的时候，常下县，那边远的大山里，绵延几百公里的原始森林，树木高大、浓密、郁郁葱葱、千奇百怪，真就象林海一般。有的山谷两边，杜鹃花及其它的山花漫山遍野，特别是五月间花开的季节，争奇斗艳，目不暇接，那才真叫美呢。有几段公路在山顶上行走，绵长逶迤，山峰险峻而秀丽，白云缭绕，云蒸霞蔚，仿佛就在脚下，如临仙境。只因我才思匮乏，才疏学浅，真形容不到它美丽、壮观的万一。”
秦海边听边感叹地说：“那你们市应该大力发展旅游业才是。”
“是啊，近几年市上也在大力倡导旅游业，而且一直在申请国家级旅游城市。但这里曾经是穷乡僻壤之地，又是边陲小镇之乡，文化积淀本就薄弱，加之经济落后，治安复杂，硬件、软件都跟不上，乡民又太过淳朴，近乎野蛮。很多游客来玩，常被当地人诓骗、欺诈，吃住行不但被宰，甚至没有安全感，来了一次都不想再来了，带回去的全是负面宣传。”
“这是国情啊，现在全国各地的很多旅游地都是如此，这也是中国旅游业不得发达的主要原因之一。”
两个好朋友都无比慨叹。不知不觉两人走到一个烧烤摊前，老板热情地招呼着他们，晓途见摊子也还干净整洁，鱼、肉及菜蔬也新鲜、卫生，就对秦海说：“那我们就坐这里吧，老板，帮把桌子搬到这湖边来。先烤两条新鲜鲫鱼，二十串鱼片，二十串虾子，二十串牛筋，慢慢烤，一样吃完再烤另一样，吃完了又再点，再拿一件啤酒过来。”
“哪喝得了一件啤酒。”秦海笑着说。
“没事，喝得了多少算多少，慢慢喝，细细欣赏这夜景。”
两人坐下，打开啤酒，慢慢地边喝边聊。这时夜色已深，万里无云，天出奇的深邃，满天星斗倒映在湖水中，星星点点，璀璨夺目，水波微微的荡漾，泛出白白的粼光。晓途看着这美丽的夜景，沉吟片刻说：“灵山寺门前的照壁上有一首诗，是清朝本地的一位进士写的，其中有一句：谁把太空敲粉碎，满天星斗散人间。他这首诗本来是描写少数民族打火把的盛景，但看这月湖，又何尝不是描写这湖中星星的倒影呢。”
看着湖水中倒映的满天星斗，秦海也点点头说：“有点意思，确实是应景，我想诗人是双重含义吧。”
“其实月湖最美的是月亮，这也是月湖名称的由来。每到农历初十五左右，一轮满月缓缓升起，略带金黄，升到半空中，又大、又圆、又亮，倒映在湖中，象一面明镜，辉相交映，确实有：湖上生明月，月下飞天镜。之感。”
秦海笑笑，打趣地说：“又在乱改唐诗了。”
“没法，古人已将诗的意境说尽，近诗又过于浮浅，只能乱改一下前人的诗句，抒发自己的胸臆。虽然亵渎了前贤，但还是无法表达这意境。”晓途显得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摊摊手。
这时一轮新月从天边升起，虽然只有一弯月牙，但也非常明亮，星辉渐渐暗去。秦海如有所思地说：“这三月的天，已经是深夜，也不觉得一丝凉意，我们那里却要凉的多。”
“这就是宁月市的又一特色，这里素有小春城之称，号称是春天栖息的地方。即使是冬天，平均温度也是十多度，白天高达二十度以上，几年甚至十多年才会下一场小雪，但很少在这平坝里积雪，最多是山上有积雪。夏天，平均温度在二十多度，三十度以上的气温不会超过两个月，而且最高气温一般不会超过三十三度，可以说是四季如春。是一个休闲、娱乐、养老的好地方。”
“气候真有这么好吗，那我将来退休后到这里买套房子养老。”
“可以呀，到时我们一起在这月湖边买块地，修个两层的小洋楼，让你住二楼，我住底层。”
“为啥要我住二楼呢？”
“学校你就一直住下面，以后让你住上面，不好吗。”
“那可不行，以后老了我还住底层，方便，也习惯了。”
两个好朋友相视哈哈大笑。过了一会儿，秦海若有所思地说：“你有江白和任颖的消息吗？”
“没有。”晓途不愿提起那段最疼痛的伤，虽然随着时间的流逝，这段伤痛已然平复，但那是一生也难以越过的心结。可想着那曾经最好的两个朋友，他又禁不住问道：“你知道他们的情况吗？”
“只是偶尔听我那老乡提起过，毕业分配工作不到一年，两人就结婚了，但一年后又离了，没有孩子，也就了无牵挂。我那老乡说，两人的艺术气质太浓，又不肯相互迁就，自然很难生活在一起。哪能都象文学界的伉俪，钱钟书和杨绛一般那么和睦、美满的婚姻，杨绛为了钱钟书，那可牺牲了很多，也才成就了这段佳话。人生都有自己的归宿，我觉得你和颜会就很好，你们真是天生的一对。哪知你当年连这一点都看不开，傻得为了任颖去喝那么多酒。”
“你猜出来啦。”
“用得着猜嘛，傻子都看得出来你在暗恋她。”
“那可是年轻时的一个梦啊。”晓途把大学时的梦讲给好朋友听，那个在梦中怎么也画不出的美景，那个让他无数次惊醒后无法入睡的梦。
秦海摇摇头说：“世上也只有你才傻到为了一个梦跟随了他俩三年。”
是啊，晓途心中想，当年为什么那般痴迷地跟着那个身影，而且一跟就是三年。可他从未后悔过，因为那身影曾给他带来无数的遐想和快乐。他的脑海中又闪现出一个娇小的身影，那善良、可爱的身影曾陪伴他一年愉快、难忘的时光，心中不禁泛起丝丝的甜蜜。他眼中闪过一丝愉快的光，望向秦海问道：“你后来听说过菲儿吗？她过的可好？”
“就是那个长得娇小、乖巧，大一一直和你们一起的小姑娘。”
“是的，就是她。”
“也听他们提到过，毕业后，去了她男朋友的城市，是她男朋友家帮找的单位，是个事业单位，挺不错的。工作不久两人就结婚了，两口子感情一直很好，生了个儿子，应该快上小学了。”
晓途听到这个小妹妹有了幸福的归宿，心里也感到非常欣慰，心中默默地为她祝福。这时秦海又象想起了什么兴奋的事，问道：“晓途，你还记得我们年级同系的毛大成吗？”
“嗯，不是你们老乡吗？”
“是啊，他参加工作不到两年就辞职了，自己办了一个机械加工厂，生意还不错，现在可能有上千万的资产了。学校里当时和他同寝室，关系最铁的那个韩刚，刚开始也投资了几十万，不到一年两人就闹翻了，也不知他们具体是为了什么原因。后来，韩刚把资金撤走了，两人成了仇人似的。毛大成现在每逢老乡聚会，经常爱说的一句话就是：这个社会人与人只有两种关系，一种是血缘关系，一种是利益关系，朋友纯属扯蛋。”
晓途听着也觉得意外，朋友间一旦有了利益往来，难道真不容易持久吗。当着好朋友的面，他也不好过多地讨论这方面的问题，他相信一句古话：君子之交淡如水。但是这个社会是崇尚金钱物质的，朋友交往难免会有物质利益的往来，就最简单的例子，朋友有急难，特别需要金钱的时候，难道你就只是说几句安慰话就算了吗？特别是你有经济能力帮助他的时候，你也漠然置之吗？他认为帮是一定要帮，只是尽自己的能力而已，过后不图回报就是了。
秦海好像从中悟出了什么，象个哲人似的说：“晓途，你难道不觉得这个世界象个疯人院似的，人们都象疯子吗？人与人总是相互欺骗着，你敢说你对家人就从未有过隐瞒吗？当然，有的谎言是善意的，是怕伤害到自己的亲人，但大多数骗局不是为了自己个人的某种利益吗？为了金钱或自身利益，老百姓相互欺骗，个人欺骗单位，单位相互欺骗，官员欺骗政府，政府又相互欺骗。为了少交税，企业欺骗税务局，为了多收钱，医院欺骗病人，为了多赚钱，建筑商欺骗发包商，才会有那么多豆腐渣工程。还有食品、医药、网络等等，哪样能让老百姓放心，这些都象一个个精心设计的骗局。每当人们从一场骗局中醒来的时候，就像做了一场梦，如痴如醉，好似经历了一个疯子的世界。人的一生会遇到很多骗局，那些骗子有你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甚至有的是至亲和好友。上当者大多是实在人，也不乏聪明人。梦只是无意识的参加，疯子是有行动的介入，所以骗局更像是疯子的世界。”
晓途对好朋友的这番论调有些惊讶，觉得他对这个社会有些悲观，解劝道：“比喻不十分恰当，但有点相似，不过不要太杞人忧天，社会是在不断进步的，人的道德素质也在不断改善，但愿将来人们的自私自利少一些，这个社会也就变得和谐了。”
“但愿吧，只是你也忒天真了，人性比江山还难移哦。”秦海还是坚持他的观点，稍停又说：“晓途，明年我们就毕业十年了，省城上班的同学都在发邀请了，说明年夏天同学十年聚会，到时你去吗？”
“多半不会去，我这工作太忙，几乎没有一天休息时间，你呢？”其实晓途内心是不愿意去的，怕在同学面前丢脸，因为大多数同学的工作和经济条件都比他好的多，同学聚会就是那些条件优越的同学的炫耀会，他实在不愿意去看那些得意忘形的面相。
“到时再说，请的到假就去。”秦海望着夜空，若有所思，沉默了片刻说：“晓途，你思考过人生活着的意义吗？”
“当然，偶尔也会想一下，但总得不到什么结果，反添了无数的烦恼，渐渐地也就不再想这个问题了。”
“我倒是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觉得我不能在这样平淡地生活了。当公务员，如果要求不高，也还算是一种不错的生活方式。可是要想过高品质的生活，只有钻营舞弊，趋炎附势，想办法往上爬，得到更大的权力。但在中国，再高的位置也不会有很高的工资，要想有很高的收入，只有贪污受贿，那可是我不情愿的。在我这个位置真的很累，上面的得罪不起，下面的也惹不起，做事最多，收入确很少，连贪污受贿的机会都没有，当然我也不想那样做。我已经想了很久，就在这两年以内，要辞职下海经商办企业，只是现在还没有找到合适的项目。如果我将来办企业，你一定要来帮我。”
“只要你办企业，我一定全力支持，但能不能来帮你，现在我可不敢说，等你将来办起再说吧。”
两人的酒越喝越多，已有了几分醉意，都敞开了心扉，说的都是平时心中的感悟，秦海又感叹道：“晓途，你可知道一般人最大的痛苦是什么吗？那就是：拼命想挣钱却成不了富翁，想争名却成不了名流，无奈之下想归于平淡，又耐不住寂寞，心有不甘。想得到名利，又缺乏智力和手腕，于是怀着对老天的不满，郁郁寡欢，忧愁愤懑。最后，总拿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跟家人、朋友、亲戚、同事闹别扭，搞得大家不欢而散。甚至拿它来折磨自己，使自己内心痛苦不堪，还自认为是个哲人一般，觉得世间无人能理解自己的思想。殊不知自己只是一个普通庸俗之人，一切的忧愁烦恼都是庸人自扰，杞人忧天而已。”
“是啊，这话很有意思，我也曾经有过这般的思想，后来渐渐想通了，敢于承认并认清自己的平凡与普通。尽力去爱我身边的亲人、朋友、同事，做好我分内的事，不求富贵名利，但求问心无愧。只是要做到这一点也很难，时时会有很多不顺心的事困扰着我，让我心中非常烦乱。要想心中彻底醒悟，达到人性真正的复活，不是一朝一夕而成，也不光是靠决心和毅力，那需要自我艰苦的修炼，还需时间的磨砺与沉淀。我对自己还是有信心的，总有一天，我会达到一种纯净的心灵，拥有一颗善良的爱心。”
“说的很好，你有这样的想法，说明你也有一定的人生境界。人的内心总是在惶恐与痛苦之中，不论是贫穷还是富有，高尚还是低俗，也不管地位的高低贵贱，都是如此。所有的人都想得到一颗明净快乐的心，智者苦苦地寻求方法，庸者碌碌无为，昏聩地麻痹自己，清者控制自己的欲望，也还能自得其乐。但我觉得都没有疯子来的痛快，拥有自己干净而快乐的世界。”
晓途望着这个好朋友，用手指点着他，不置可否地摇摇头，两个相知的好朋友，相视着会心地笑了。
不知不觉两人已喝了十多瓶啤酒，都有些醉了，烧烤摊上也只有两桌人了，一看时间已经凌晨一点。秦海笑着说：“夜深了，也喝的差不多了，就回吧，你媳妇还在家等着你呢，我可不能霸占你一夜。”
晓途也笑说：“她倒无所谓，只是你昨天坐了一天的火车，今天还要坐大半天，也该好好休息一下。”两人结了账，打的回到宾馆，送秦海进去，晓途也才回家。
早上，晓途两口子到街上买了很多土特产，满满地装了一大箱，是送给秦海的。中午送秦海到火车站时，他见晓途送给的一大箱东西，犯难地说：“你也太殷勤了，这么大箱东西，我还要出差好几天，提着它怎么走，你拿回家自己吃吧。”
“那你把家里的地址写给我，给你办个托运。”秦海拗不过他，写了家庭地址。送走了秦海，晓途在车站办了托运才回家。后来，两人经常联系，相互询问近况，每隔一两年也会聚一次，这都是后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