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八月，家中有一件大喜事，钱晓路考起了美国一所名牌大学，而且是公派留学生，全家人都为他感到骄傲和自豪。明正两口子更是喜不自禁，冬菊的意思是要大办一场，但明正不同意，近年政府严禁官员大操大办，自己虽然官小位卑，但也是政府干部，不能顶风作案，还是低调一点要好些。他们在京川生态园酒家订了十桌酒席，这是一家中档酒家，只请了一些亲戚、朋友和同事。酒席的标准定的很一般，酒也很普通，几个同事打趣他两口子说：“钱局长，钱夫人，你们在我们面前装穷，这也实在有些抠门了。”
明正笑着说：“够就好了，不要太过铺张浪费。”
冬菊觉得很不好意思，非常尴尬，红着脸赔笑道：“实在不好意思，慢待各位了，请大家原谅，以后一定补起。”
钱晓路已长成一个帅小伙儿，高而清瘦，象他母亲，清秀、白净、文雅而有礼貌。他端着酒杯，挨着敬在坐的亲朋好友，感谢他们的光临与关怀。所有亲友都热情地祝贺他，希望他在美国好好学习，将来大展宏图，事业有成。九月初，明正两口子一起送孩子到美国去读书，临行前，一大家人送他们上飞机，殷殷送别之情自是难舍难分，全都留下了依依不舍的热泪，这是自豪、欣慰与喜悦之泪。
牟燕下班回家后，见儿子牟子豪正在自己寝室的书桌上做作业，她走过去疼爱地抚摸着儿子的头。儿子回头望着妈妈，懂事地笑着说：“妈，你回来啦。”儿子已快十岁了，白净、文弱，模样却很美，象妈妈一样。孩子很懂事，从六岁读小学以来，他从未问过有关父亲的问题。这是她最怕回答的，小时还好骗，孩子慢慢长大了，懂事了，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现在孩子不再问这样的问题，她如释重负。最可喜的是儿子喜好读书，也很聪明，年年都是班里第一，几乎门门功课都是满分。儿子跟明正也特别亲近，毕竟是亲父子，有着浓浓的血脉，她怕影响到明正，管孩子叫他干爹，现在只能如此，等孩子长大了再说吧。明正待她母子也算尽心，已经给了她三百多万元，她分几个卡存着，一分钱也舍不得用，留着儿子将来读书、结婚再用。自己的工资已够平时母子的开销，她天生丽质，从不用化妆品，穿着也很普通。就这样已经很惹眼了，虽是单亲，也常逗得单位年轻小伙子向她示爱，但她都婉言谢绝了。明正要送她项链、戒指等首饰，但她只要了一个小钻戒，算是自己已结过婚了。明正这几天送他的大儿子去美国读书，想到这她不禁笑了起来，这不就在心里承认子豪是他的小儿子嘛。她自嘲的苦笑了一下，望着儿子说：“子豪，你想吃什么？妈妈这就去买菜做饭。”
“我想吃凉拌麻辣鸡，不要太辣。”
“好的，乖儿子你在家好好做作业，妈妈这就去给你买。”
这时传来一阵敲门声，她有些惊奇，是什么人呢？除了明正，家里很少有客人来。她忙打开门，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子站在门口，中等个子，一头乌黑的长发，皮肤白净，脸庞圆润、秀丽，清新脱俗，温柔善良。手里还提了一些东西，一见面女孩就说：“你是牟燕吧，我是钱明正的侄女孙莉，这是幺舅让我给你们带来的。”这是孙莉的托词，其实明正根本不知道她会来，连自己的老公她都没说。她是无意间发现幺舅和这个女人的关系，经过多方打探，也才知道他们都有孩子了，趁幺舅不在，今天是来兴师问罪的，送东西只是一个借口而已。
“哦，是小莉呀，快请进，常听你幺舅提起你，时常夸你能干呢，他已经回来啦。”
“没有，这是家里的一点土特产，顺便给你们拿点来。”孙莉进了屋，见房间虽不甚宽敞，但却收拾的非常整洁、干净、明亮、优雅。就像眼前这个女人，虽已三十出头，但身材苗条，面容美艳娇俏，看着比自己还要年轻似的，让女人看了都嫉妒不已，难怪幺舅这般正派的男人都会被迷得神魂颠倒。
“谢谢，这怎么好意思呀，小莉，你快坐，我给你倒水。”牟燕热情地招呼她。
孙莉见孩子在里屋做作业，便说：“不用倒水，孩子在家做作业哇，那我们出去走走吧。”
牟燕知道孙莉有事要给她说，便会意的点点头，对屋里的儿子大声说：“子豪，你在家好好做作业，妈去送送这个姐姐，顺便给你买凉拌麻辣鸡。”两个女人走出家门，走到街上，边走边聊。
孙莉说：“真没想到你这么年轻漂亮，我都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
“已经三十来岁了，还年轻啥，就叫我牟燕吧。”
孙莉迟疑、犹豫了片刻，好像有什么话难以启齿，最后还是鼓足勇气问道：“牟燕，你这么年轻，就没有想过要成个家吗？”
牟燕凝视着孙莉秀丽的面庞，那上面带着一丝不满与愠怒，但从一见到她，就有一种亲切与信赖之感，情不自禁地向她吐露自己的心声：“刚开始还是想过，那是和你幺舅好上之前，那些男人没有一个象他对我这么好，不是好色之徒，就是一些势利小人，谈了好几个都没有成。后来，和他好上了，又有了孩子，我就再也没有想过嫁人了，一心就想着把孩子抚养成人。”
牟燕平时常听明正提起孙莉，说他就这一个侄女，温柔、善良、聪明又乖巧，把她当做亲女儿一般，不但为她找工作，调工作，还操心她的婚事和家庭。她早就对这个女孩心存好感，今天见她如此温和善良，就像久未蒙面的亲人。她自从出来工作就很少回家，哥嫂本来就不待见她，又见她不明不白生养了一个孩子，更加不来往了。她有一肚子的话想跟亲人倾诉，虽然明正很爱她，对她百般温柔、体贴，可这些话怎么能向一个男人吐露。今天遇见了孙莉，她心中多年积压的委屈再也关不住，象开闸的洪水一般向外倾泻。她从父母双亡，哥嫂虐待，打临时工遇到色狼，明正又如何保护她，为她找工作，按揭房子等等，一一向孙莉讲述。（当然没有提及明正给钱一事。）说着说着她已泪流满面，孙莉本来就心地善良，又多愁善感，平时在家看韩剧都会哭得稀里叭啦，现在遇到这现实版的，更是早已泪流成行。孙莉是个女人，她更能理解女人的心，对这个命运多舛的女人更是惺惺相惜。
牟燕一口气讲完自己的故事，久久地凝视着孙莉的脸，一直看着她面部表情的变化，由不满与愠怒，渐渐变得温和平静，最后显出同情与无奈，并流下伤感的泪水。孙莉擦拭着泪水，感慨地说：“没想到，你还有这般悲戚的命运。但你真就甘心这样守着儿子和我幺舅，没有为自己和孩子的将来考虑过吗？”
牟燕用一种坚定的口吻说：“是啊，这就是我的打算，因为你幺舅是我这一生唯一爱过的男人，我想我再也不会爱上其他男人了，所以也不打算再结婚。象你幺舅这种男人，聪明、能干、勇于创新、敢于担当、心地善良、兼怀天下、慈悲民众，他这样的人就是时代精英，当世的英雄。不论在哪个时代，哪个社会都以他们为中心，不论做哪行哪业，他们都能做出一番成就，世上没有他们做不成的事，只要他们愿意去做。”
“是啊，幺舅母也是这样说的。不好意思，在你面前提起她。”
“没关系，我也很佩服她，也听你幺舅摆谈过他们的爱情故事，很传奇，也很感人，她也是一个女中豪杰，敢爱敢恨。我们能爱上同一个男人，是一种缘分，只是她比我幸运，先遇到你幺舅。”两人沉默少许，牟燕突然疑惑地问道：“小莉，你是怎么知道我们的关系？又是怎么找到我家的？你幺舅不可能告诉你的。”
“不是幺舅说的，他也不会向家里任何人提起这事，他在家中就是一个模范丈夫，在全家人心中就是一个完人，没有任何坏毛病和不良习惯。他平时不抽烟，很少喝酒，即使偶尔喝一点，也从未醉过，意志力非常强。也从不进任何娱乐场所，不跟年轻漂亮的女子勾搭。两夫妻非常恩爱，家庭十分和睦，对这一大家子也很照顾，对小一辈更是关怀备至，照顾有加。工作兢兢业业、勤勤恳恳，事业上也很成功，他在我们小一辈心中就是神。我在附近的市一小教书，家也在市一小，平时有几个学生在我家里补课。有天傍晚，一个学生的家长临时有事没来接，恰好那学生的家就在这小区。那天我老公不在家，我就一个人送那学生过来，刚好看见你和幺舅进了小区，我就悄悄跟踪你们，一直到你的住房门口。我当时很恨你，觉得是你勾引我幺舅，破坏他的家庭，我不敢向任何人说，连我老公面前都未提起这事。我纠结了很长时间，不知道这事该怎么办，恰好这几天幺舅送晓路去美国读书，我就想先来兴师问罪，找你好好谈谈，劝说你不要打扰他的家庭。”孙莉一口气说完这些话，心情舒畅多了，不禁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你真是一个懂事善良的女孩，你现在准备怎么办？”牟燕微笑望着她。
“听了你讲的这一切，我心里乱极了，你这么信任我，才给我讲你所有的遭遇，我怎么忍心伤害你。但又替小舅母觉得不平，可又为你的际遇感到可怜。这么多年来，你没有处心积虑地拆散幺舅的家庭，可想你也是一个心地淳朴、善良的女人。你对幺舅爱的如此至深，他也如此爱你，你们又有了孩子，对你们这种情感，我也无可厚非，也不敢妄加评判。哎，我也管不了他老人家的事，对你我也无话可说，你就当我从未找过你。”
“你真是个善良的好女孩。”牟燕紧紧地拉着孙莉的手，眼泪都滴在两人手上，激动地说：“小莉，我可舍不得你，你愿认我做姐姐吗？”她心中渴望有一个亲人，何况面前这个又是自己心爱男人的亲侄女，跟自己的儿子又有亲缘关系，见孙莉犹豫，她又急切地说：“子豪也算你弟弟，你就不愿和他多亲近，忍心让他孤苦伶仃，一个兄弟姐妹都没有。”
见牟燕如此说，本就心地善良，极重感情的孙莉怎忍拒绝，她点点头说：“好吧，我倒是愿意认你做姐姐，只是这关系是不是有点乱。”
牟燕见她答应，也转悲为喜，噗嗤一声笑道：“让你叫我阿姨，就怕委屈了你。”
“那倒没关系，只是你太年轻，叫你阿姨有些别扭，但子豪毕竟又是我亲弟弟，辈分却是不能乱的，也只好叫你阿姨了。”
“那感情好，平时见面也不用叫阿姨，你就直呼名字就是了。以后，你就常来家里玩，也顺便给子豪指导一下学习。”
“好的，我一定会的。”
以后，两人就常来往，孙莉也常到牟燕家给弟弟辅导学习，还时常给孩子买东西。孩子也很懂事，她一到家里，子豪就忙着给她倒水，削水果，还姐姐长姐姐短地叫的很甜，叫的孙莉满心舒畅。本来两人就有浓浓的亲缘纽带，孙莉又极重亲情，两人好的象亲姐弟一般。牟燕把这一切看在眼里，看到两姐弟如此亲密无间，她常常欣喜地偷偷流泪，儿子终于不再孤单了，这可是她最大的心愿。当然，这一切孙莉都是瞒着家人的，后来，明正知道了，他也自是欣慰，也默允了，只是不曾揭穿，自不在话下。
二OO三年年底，钱明正又有一桩大生意，是为殷顺达的顺达建筑公司拿下了一个大工程，修建市政府综合办公大楼。因为国家出台了一项新政策，为了方便广大群众办事，为了办公的透明、公正、方便、快捷，也为了精简办事人员，缩减办公费用及办公成本，所有行政事业单位必须在一起办公，各设柜台，台前挂牌，一体化为民众服务。这是几十家单位在一起办公，需要一个特大办公场所，市政府自然没有这般合适的办公地点，只有选址新建。地址就选在市郊，离市中心三公里左右，交通方便，占地约二十亩。办公楼建筑面积三万平米左右，加上附属设施、绿化、道路、停车场以及装修等，工程总造价二亿二千万零点，工期是一年半。
明正平时也帮过殷总不少忙，殷总要感谢他，但都被拒绝了。这次工程大，利润高，殷总为了感谢他，就说算是两人合作，让明正也出了一点资，工程的利润就平分。这是他俩第一次合作，也是殷总第一次做这么大的政府工程。当然，为了拿下这个工程，两人也费了不少精力、时间和金钱，还联合了其它几家建筑公司一起围标，暗箱操作，自然都要给费用的。具体他们是怎么做的，晓途一点都不清楚，也从没问过，明正也没有告诉过他。
明正把晓途叫到家里，向他交待说：“你明天到殷总公司去，在北街106号，顺达建司，他会给你安排怎么做，那里你只是管一下钱，记一个流水账。不用在他公司上班，他有事会打电话给你，你主要工作还是在成达商砼站。我已给邹总说过，你另外还有点事，以后上班可以灵活点。这件事对任何人都不要说，包括家里也不能说。”
“嗯，知道了，我不会对任何人说的。”晓途点头答应着，这件事他任何人都没有告诉过，一直谨守诺言，守口如瓶，因为他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
第二天早上，晓途找到殷总办公室，一进门见办公桌后的靠椅里坐着一个身材瘦小、精明干练的中年男子，脸颊细长清瘦，眼睛明亮有神，睿智聪慧。接触久了更发现他谈吐风趣、思维活跃、头脑敏锐，是一个优秀的企业领导者。
晓途忙上前笑道：“是殷总吧，我是钱晓途。”
“哦，是晓途啊，快进来，把门带上，我有事给你说。”
晓途把门关上，走到办公桌前的椅子上坐下。殷总对他微微点点头说：“你幺叔信任我，让我自己做，工程完了给他报个账就是了。但我想这么大的工程，既然是合作，还是在账务上明白一点好，因为我以前也和别人合作过，很多时候都是因为账务问题闹得不欢而散。我相信你幺叔是信任我的，但我认为我还是要对他负责，就一再要求他派个财务人员来管账，他给我说他最信任你，所以就让你来。你的主要工作是管一下钱，记一个内部账。我这有一张银行卡，是我的名字，工程款当然是打到公司账上，不能都转到私人卡上。我把工程款作为材料款全部付出去，除了应付的材料款，材料商会把多余的款项全部转到这张卡上。你是做财务的应该知道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减少公司利润。这张卡上除了一些必要开支，以后剩下的就是赚的。有的支付款你不要问是做什么用的，让你去办你就尽管去办，不是要瞒你，因为有的事你知道的越少越好，这是对你好。现在第一笔工程款已经拨下来，是三千万，除了两千万的材料款，剩下的一千万都转到卡上了。这是银行卡和材料商的收据，你都收好，把账也做好。要用钱的时候我会给你打电话，金额大的你先在银行报个计划，第二天我让我的儿子拿身份证来和你一起取。每取一笔，你都把账记好，我在上面签个字就可以了。”晓途都一一应承着，不必细表。
一个星期后，殷总给晓途打来电话，让他第二天取一百万现金，到时殷总的儿子殷小东和他一起去取。挂断电话后，晓途立即给银行报了取现计划。
第二天早上九点过，晓途约好殷小东后，先到银行门口等着。过了十几分钟，殷小东开着一辆宝马车也到了，他二十多岁，瘦高个，却长得精神、清爽、帅气，举止优雅礼貌，说话和善可亲。两人进入银行，在柜台上取了现金，用一个大口袋装着，放到殷小东车上。
晓途给殷总打去电话问道：“殷总，钱已取好，让小东带回公司来吗？”
“不用带过来，你们俩找一个大点的水果箱，把钱装上封好。我给你发一个号码，你给这个人打电话，他让你送到哪里你就送过去，就说是朋友让你帮带的水果，多的话千万不要说，送到你就走，小东不和你去，你一个人去就是了。”
两人到附近水果市场买了一个水果箱，把钱装好，用透明胶布封上，放到晓途的车上。晓途拨通了殷总发给的那个号码，接电话的是一位女性：“你好，找哪位？有什么事吗？”
“你好，你的朋友让我给你带了箱水果。”
“噢，那你帮我送到体育馆门口，我马上就到，开的是一辆红色丰田轿车。”
晓途挂断电话，把车开到体育馆门口。大约等了十来分钟，见一辆红色丰田轿车开了过来，从车上下来一位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妇女，穿戴雍容华贵，举止端庄得体，模样俊美，说话甜美气派。他问了那女人的电话号码，跟刚才拨打的相同，就把那装满钱的水果箱放到了她的车上。临走时她还问了一句：“是水果吗？”晓途回答：“是水果。”那女人好像才放心地开车走了，等途走后，晓途立即给殷总打电话说事情已经办好，殷总一再叮嘱他对任何人都不要提及这事，并且要忘记这件事和这个人。
象这样送“水果”的事，晓途后来办了很多，但方式、地点、金额及人物都不尽相同。有用水果箱、饮料箱、啤酒箱、茶叶盒、礼品盒等装上现金；还有直接送手机、电脑、手表、项链、烟酒等；地点有茶楼、酒店、餐桌、办公室等；金额有几千、几万、几十万、上百万不等；人物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有胖、有瘦、有高、有矮。当然，有时候是直接取现给殷总，由他亲自去打点。这般送礼的事真的是不一而足，五花八门，应有尽有，叹而观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