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是个吉日，至少不忌出行。封之收好符咒宝器，给顾寅多带了些防御类的法宝，一切都准备就绪，就等着董明成过来，三人再一起去章莪山正式讨要青玉。等的时候顾寅一脸面瘫，一袭黑衣衬得气质高冷。他对于这初次任务心里的确有些担忧，这担忧全来自他怕拖了封之后腿，虽然要说一点不怕是假，但对未知的害怕还是在这担忧之下的。只是反观封之，果然对顾寅的歉疚和关怀超过一切，满心都是怕他这回又伤到，并且嘱咐自己一定不要再对他用上次的引本源之方法了。于是……两人之间产生了微妙的隔阂——这隔阂的气氛直到董明成来才略有缓解。
“封道长！还有……小道长？来晚了对不起啊。”喘着气跑过来，董明成背着一个不太鼓的双肩包，眼神和表情泄露出不安与软弱来。
“不用叫什么小道长，叫我顾寅就行了。”觉得别扭，顾寅纠正道。董明成愣了愣，反射性看了眼封之，见对方点头这才连连答应。封之打量了他一会儿，微微笑着说：
“成哥，既然来了那我们就走吧。你的东西重不重，影响走路么？”
“啊，没事没事。玄晴跟我说过别带太多东西，我就带了两套拿来换的衣服。”
“那好，可能去了还要找寻位置，做好一周内的准备不错。我们乘小鹙去，但愿成哥你别吓着。”言罢，召唤小鹙现出原形来。董明成在它长大时还是不可抑制地吓了一跳，不过很快就平静下来，静待着封之安排了他的位置就唯唯诺诺地遵守便好了，只是在上去之前他走到封之旁边，没让顾寅看清地递给了他个什么。顾寅瞟了一眼，没多在意。总的来说对他表现还是很满意，封之跟渡鸦道别，带着顾寅和董明成向章莪山飞去。
小鹙这次没什么顾虑，飞得很快，好在董明成不恐高。风呼啸过其侧，云缭绕过其旁，他睁大了眼睛像个孩子一样感受着身心暂时广阔的欢畅。他坐的位置在封之和顾寅之间，三个人有点儿挤。顾寅在后头扯着他的衣服不知想着什么，过了好一会儿反正董明成就跟封之说话。
过了大概不到半天吧，眼见小鹙在看不出有什么奇特地方的天空开始缓缓下落。董明成想着是不是要到了却没看到传说中那种瑶碧遍布的光景，有点疑惑和失望。正在这时，封之对着后头喊了一声：
“坐稳了，都抓紧！”
董明成被这猛然一喊吓懵了，好在顾寅马上按住他让他抓紧了封之，三个人立马一个接一个抱得更紧。封之面色肃穆，口中先是缓缓念念有词，不消几秒后便手势一换朝着面前空无一物的地方大喝一声：
“开！”
顿时狂风大作风云变幻，董明成死闭着眼睛抱紧封之心里开始祈祷，顾寅也闭上了眼不让狂风吹疼眼睛，但心里比董明成就要平静很多，这毕竟是封之早告知过他的状况。很好，这种结界解开的气象变化没有持续很久，风过后明成依然哆嗦着，封之无奈地往后看了一眼，顾寅立马抬手拍了他的头让他冷静。他这才缓缓睁开眼睛，睁眼即是大惊——惊喜之惊：
结界撤，白云散，一座本貌不惊人的山峰赫然立于此地，其山不算高耸入天也算得上高。但就是这样一座山峰，颜色深浅不一，形状大小不一的青玉却如同不要钱一般随意地撒了漫山遍野。其间偶听闻几声“毕方！毕方！”的尖利叫声，那山石后头露出一截分辨不清品种的身躯，营造出荒凉诡异的氛围。
这便是章莪山了。
董明成又颤抖了起来，这次是激动的颤抖。他扯着封之后背那块宽了的布料，抖得顾寅都又拍了他一下叫了声“喂！”他们这才开始真正进入状态。结界自带修复，小鹙载着他们完全进入以后结界又在身后阖上，估计从外头看来又是一派正常。好吧现在外头怎样不关他们的事了。封之指挥着小鹙在山顶停下，跨步出去略略俯视了一下，然后抚摸了一下小鹙的脖颈让它回去了。
“封道长……”董明成慢慢挪过来有点欲言又止，但还是吞吞吐吐地问道，“接，接下来咱怎么办啊？”
“章莪山上非只有一狰。”
“哈？”
“我们先琢磨着抓一只来探听下。”
“啊，它还会说人话啊！”董明成睁大无知的双眼，全然没联想起自己家那只狐狸。
“这就得看年份了。”封之高深莫测道，默默回忆着多少年的狰才能口吐人言。
“一千五百年。”顾寅突然出声，眼神淡淡瞥了一眼这边，“估计能说话的不多。”
“啊，对。”封之左拳击右掌，“记忆力不错啊顾寅。”
“当我书白看的？”语气中有微微怨念。不过董明成只是正眼看了看他，对他不那么无视了而已，别的并未察觉。反正也未关心。
“好了，总之我们先去找个山洞之类的吧。”封之吩咐道。董明成正奇怪为什么说要开始却不对狰行动，封之解释道这事儿肯定不能一日办完，先休息会儿也好。他便呆呆地点头表示了解。
从山顶往下走，不免时不时被玉石给晃着眼，董明成不时地眼睛瞟来瞟去，竭力把持住的样子。顾寅的眼睛是一直往下看地盯着的，只是看不出来到底对玉石有什么想法。至于封之，倒很是一副行家的样子，偶尔见着好的，立马蹲下来捡起来看看，虽然到最后一块也没拿。尽管是没听过什么“章莪山瑶碧传说”吧，这种东西还是少碰为妙。
这样子大概晃了半截山路吧，顾寅有点不耐烦董明成有点累。
“停！”这一声压低声音的命令令大家猛然绷紧了神经，“嘘。”他示意他们安静。董明成不知道该怎么办，顾寅拉着他把他推到了一边，往后面看了看确认是不是只有前方有鬼。
封之领着他们往一块大石后躲起来，探出头往外瞧了一眼便缩回来，小声说道：
“大家伙。我去收了他，你们躲这儿。”
“诶诶封道长，你小心啊。”董明成几分不信任地仰视他。
“没事儿，我还要留活口探消息呢。顾寅，照看好成哥。”见顾寅点了头，封之纵身就跳出去了。顾寅和董明成听见音如击石之声。
封之面前果然是好大一头狰。如古书言：其状如赤豹，五尾一角。约有两人高，身长三米开外。面对对其来说渺小存在的封之怒目而视，不怀好意，蠢蠢欲动。
“呵，见此身形，可有一千五百年寿命了吧。”微微一笑带着嘲讽，狰的眼神一变，张开血盆大口，口中吐出嘶哑人言：
“人类，来此何事？”
“求‘玉中仙’。”
“妄见‘玉中仙’者，不可活！”
“如此听来，‘玉中仙’，可是在你们的王手里？”
狰似乎是被戳到了点，不再跟他废话，张嘴一呼击石之声再响，顿时一阵风猛烈袭来，飞沙走石，瑶碧也被带起，悉数冲着封之打来。
“呵，玉石为戈，可是奢侈了些。”封之轻笑，从白衣中取出一把深紫折扇向前一扔，“剑指”一划，口中一声：“御！”折扇展开，迎风而长，飞来之石竟全数拦下。狰眼大睁，吃惊不已。封之的手势又再一变，向前一指，扇应势而倾，封之再一喊：
“刺！”
只见从扇中突地飞出无数细小银针，细如牛毛，快似闪电，虽有部分还是被余风打落，但多数皆以刺入狰的体内。它扬天发出一声痛苦嘶鸣，到底是倒下，没有了动弹的气力。封之便手势一收，那扇复又化下，被收入了他的衣内囊中。
风系法器——凌迟扇。能御风火，能发千针，护主僵敌，十分便利之法宝。本是前任掌门封玺随身之物，其退隐后放置于门中，后来出师时经由封不老之手传入了封之手中。封之对于这把扇子的功用还是相当满意的。
“出来吧！”他朝身后喊，顾寅半拖着董明成出来了，见着在地上苟延残喘的大狰，董明成差点没给吓晕，顾寅脸也有些发白。封之当然看出来了，也就一个人走近了那倒下的狰，开始居高临下地对其发问：
“说吧，‘玉中仙’在哪儿呢？”
“……”
“你知道我有一百种让你生不如死之法，你没必要为了对自己没好处的事把自己搭进去吧。”
“……她在王那里。”它闭上眼，似乎是对自己的背叛感到可耻。
“你们的王又在哪里？”
“东边最陡峭的崖下山壁中的洞穴。”
“还真是个好地方。”封之讥讽地一笑，“多谢。”便转身朝另两人道，“打听到了，我们走吧。”
“那，那它呢？”董明成结结巴巴很后怕地绕过封之的肩膀往狰看。
“自生自灭咯。”封之耸耸肩，“我可是第一次用凌迟扇，那针我没法子。”
“往哪边走？”顾寅强作镇静地问，尾音还是有点抖。看得出来他在要强，封之请轻拍了他的肩膀算作安慰，封之说就绕过这半死不活的家伙继续往前走吧，近一点的样子。顾寅点点头拽着董明成，封之就在后面慢慢走。本来安然绕过那狰，结果在封之也要走过他的时候，那狰骤然暴起反水，只见一点红光一闪而没，一小范围内的空气突然扭曲。封之暗叫不好，没想到这家伙居然比他想象中更忠心耿耿，为了阻止他们居然敢自爆自己修炼千年以上的内丹。转过身正视那漩涡中心之时却见眼前闪过一个黑影——
顾寅！
“顾……”连名字都没叫完火光已逼近面前，手都未碰到他的背，火光倏地就被拦下了，不仅被拦下，而且在几乎同时火焰便被反弹回去，本来就成了残躯的狰直接灰飞烟灭，它呆过的地面也炸得焦黑下陷。顾寅到底是受到那余力的侵袭，不受控制向后倒。封之这才眼明手快地把他拉过来护住。
眼前明晰的时候顾寅才腾出手把刚才那法器收回来。
那是封之临走前给他的防御类法宝之一：昊阳镜。由于是之前一直用来护身的，所以是风火雷的偏阳属性，就和镜子的本质一样——反弹。反弹伤害，万用类瞬发型，不需要什么繁琐的咒语，所以顾寅不经意往后瞥了一眼觉得那狰不对劲时，顺手就把它给丢了出去。很好，看来用的时机刚好非常完美。可封之紧紧锁住了眉头，面对庞然妖兽他云淡风轻，有了受伤危险他也只是暗叫一声不好，但这回他的表情透露出一种愤慨来。他捏着顾寅肩膀的手有些用力，顾寅怪异地看着他让他把手放开，他阴沉着脸说：
“我们去找山洞吧。”
“诶，不是去找狰王吗？”董明成刚才的确是大为恐惧，但这会儿狰也死了，于是他看着尚算早的天色这么问道。
“今天不行，”封之用责怪的眼神最后扫了一眼顾寅，拉着他往前走，“先找歇脚的地方。”
“诶诶封道长等等我呀！”董明成小跑着跟上快步走的那两个人。
…………
运气很好，在天黑之前他们找到了一个理想型的山洞作为落脚处。董明成累趴下了，把外套一铺窝着有点不想动，不过对着洞穴更深处的黑暗他经过刚才的事情他还是感到心里发毛。不过没等他说什么话，封之和顾寅已经拿出好几个龙灯草放置在洞穴的几个角落，其发出的亮光不能说亮如白昼也使看清东西毫无障碍了。准备好以后天色真正暗了下来，顾寅靠在一边眼睛一闭就近乎睡着，封之犹豫一会儿还是拍醒了他。
“嗯？”未及深眠算不上恼火，顾寅以语气词发出疑问。
“你先别睡，我给你检查一下。”他拉过顾寅的手。
“我用不着。”顾寅有些心虚地瞟了他一眼，试图收回手没有成功。
“我记得跟你说过，昊阳镜不要轻易用，你为什么不听我的？”
“我用它救了你。”
“你以为没有它我就会死么？”
“……当我多管闲事。”语气的停顿很有赌气和不满的情绪在。
“我不是说你管闲事！”封之不是发怒可是控制不好情绪，似乎这是种特定现象，“我是让你注意好身体。”他口气软了下来，“你的气还运得不通，贸然用属性相冲的法宝，身体吃不消。”
“封之——”顾寅看着他，并未有感动的神色在，可是非常认真，“我不是你小弟，我是你徒弟。”
不要随时都想着把我排除在外，我们约好的是一起。
似乎是微妙的差别，可差别到底是差别。如果不说封之估计是还发现不了。于是他在沉默了很久以后终于觉得理亏，像是对自己进行了深刻的反思，总算是将顾寅提到了和自己相同的高度上。
“……对不起。”
“没事。”明白他懂了，顾寅的排斥少了些，看出了忍痛的表情。
“你气还运不顺，我不贸然替你梳理。回去后我好好教你，以后就随你怎么用。”
“好。”这是令人舒心的承诺，顾寅没有再度排斥封之对其进行属性相冲的内伤程度检查。山洞中的气氛瞬间回暖，尴尬消减了不少。而董明成偏着头小心翼翼往他们两个看了好几眼，听着肚子传来的不争气的声音。迟疑地嘟囔：
现在去问吃饭的问题，会不会不太好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