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坐在染香阁二楼临窗的塌上赏景的温怜馨听到温怜玉的消息时，险些被茶水呛住。
“什么？温怜玉险些被卖进青楼？”
“是。”
看着天衡垂头应答，温怜馨不禁有些感慨。
“既然是险些，那自然是没成了，后来呢？”
“后来被一年轻公子所救，那公子衣着讲究，身后又跟着四个武功不弱的护卫，显然身份不低，且出手大方，用五百两银票将她买下。”
温怜馨挑了挑眉：“哦？可查到那公子的身份了？”
天衡沉吟片刻回道：“只查到是一商户，但属下觉得似有不妥，还需细细查探，暂时无法下定论。”
温怜馨点头赞同。
“那你将这伙人盯紧点，查清来历再来回我。”
“是！”
“前几日那株茶花的来历可查出来了？”
对于想置她于死地的人，她是不打算放过的。
“殿下的人还在追查那太监的下落，倒是太子妃的贴身丫鬟，是武氏出的手。”
温怜馨诧异的抬头看他，显然对这个答案有些不解。
“那丫鬟在王家的亲眷被武氏一族找人控了起来，之后差了人知会那丫鬟，想来那软骨散就是武氏下的。”
“哼，没想到，因着殿下要用武家，她便跟着猖狂起来，竟然将手伸到了我这儿来，还真是小看了她。”
温怜馨脸色阴沉，一想到数次因为小瞧武慧茹而被她算计，便有些怒火中烧。
“此事殿下可知？”
虽生气，但到底她不是个冲动的性子，于是继续问道。
天衡点点头。
她叹口气，一股难以言喻的委屈涌上心头，竟压去了怒意，只觉得夜天煜到底是帝王家，再如何宠爱自己，总还是会以大局为重。
理智上理解他的决定，但感情上却觉得心中冰凉，他已给不了她一生一世一双人，到如今，却连光明正大的庇护都做不到，如何不叫她难受？
“到底是在乎他了！”
温怜馨低低呢喃，抬手抚着心口，感受着砰砰跳动的心，一股微微的痛楚在这里蔓延。口中似灌一味连绵的苦药，还只是小小的一口，便已艰难承受。
“罢了！此事暂且放放，在现如今这般紧要关头，还是不去浪费精力在这些争风吃醋上面了。”
她挥了挥手，天衡会意退下。
看着窗外抽条的柳树在风中摇摆，温怜馨的眼中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她不知，此刻她所想的人，也正仰着头看飞过的燕子想她。
“影一，染香阁那边有没有什么情况？”
夜天煜正在御花园中漫步，刚从御书房忙完出来，看见春色满园的园子，便起了兴致赏花。
随即想起那个芙蓉玉面的娇美人儿，心中一动。
“回殿下，除过召见管事外，并无其他。”
夜天煜摘下眼前一朵半开的粉花，想着若是簪在她的鬓角，定然衬得她更加娇美。
“你说，武氏对她下毒一事，因着如今局势，被孤暂时按下，她若知晓，可会生气？”
夜天煜想起她险些被害，心中的怒意难以节制，他恨不得立刻将武氏处死，但是现下并不是时候。
父皇清醒的时间逐渐变少，世族之间的争斗还缺些火候，寒门清流里还欠缺顶梁之人，英王的余党还潜伏着预备伺机而动，还有些许意欲复国的前朝余孽没有肃清，北边的蛮子又开始蠢蠢欲动，南边的风国也危机四伏……
微微叹了口气，夜天煜将花递给影一。
“吩咐人送去给温侧妃，告诉她孤今晚有事。”
影一接过花，小心翼翼的捧着，点头应下后退了下去。
再次回到御书房，夜景帝歪在炕上闭目，奏折散在炕几上。
他的印堂带着青灰，面容消瘦，鬓角的灰白向上蔓延，整个人显得异常苍老。
夜天煜轻脚上前，将滑落他手臂的薄毯缓缓轻柔覆盖在他肩上。
“嗯？”
夜景帝似是被惊动，轻轻出声，将沉重的眼皮抬了抬，见着是夜天煜，复又闭上。
“煜儿。”
“儿臣在！”
夜天煜低低应声。
“朕的时日无多了……这江山，你可要替朕看好了。”
“嗯！”
夜天煜鼻尖酸涩，声音微颤的应了一声。
“朕刚才梦见先帝了，他朝朕笑呢！说了好些朕小时候的事。朕三岁那年不慎落水，生了场大病，先帝守在朕跟前三天三夜，等朕好了，他也病倒了。那时朕扑在他床前，哭的很伤心，他便哄朕……”
夜景帝絮絮叨叨的缓缓低语，不知不觉又渐渐睡了过去。
夜天煜在一旁，心如刀绞。
对他来说，父皇并不是个好父亲，自他记事起，父皇很少来看他，对他的功课也并不关心。后来他被封太子，与父皇的见面次数便多了起来，那时候父皇是严厉的，尝尝因为他的策论不妥而训斥他，他也曾埋怨过，只是渐渐大了，他也开始理解这个总是在御书房忙到深夜的父亲。
父皇的心要装的东西太多太大，所以留给他的地方，就会变得极小，但父皇是爱他的，知道这个，便足够了。
夜天煜静静的坐在他身旁，看着他熟悉又已经陌生的苍老容颜，任眼泪顺着眼角滑落，泪珠滴在他精致的龙纹袍服上，渐渐干涸。
天启三十七年五月初四寅时三刻，太清殿。
缠绵病榻月余的夜景帝脸上突然透出一抹红光，他用力的握着夜天煜的手，他的眼中已无焦距，只侧头盯着空处。
“煜儿，你的性子过于柔软，作为帝王，是要不得的，今后切记绝不可妇人之仁。我知你对那温氏颇为满意，但你必须答应我，绝不可独宠后宫，必须雨露均沾，为皇家多添子嗣。你皇祖母年事已高，经朕驾崩之事后，必定身子大不如前，你要多陪陪她……”
夜天煜跪在床前，含泪点头，直到握着他的手力道渐失，耳边的声音也越来越低，他知道，父皇已经离开了。
夜天煜身后，夜天恒已经嚎啕大哭，夜天雅冲上前扑在夜景帝身上，摇着他的身子哭喊。
夜天煜只好将已难过得无力支撑身体的夜天雅抱住，任她的泪水打湿衣襟。
“皇上驾崩了！”
听到安公公的哀嚎，等候在殿外的朝廷百官纷纷跪下磕头。
温怜馨站在染香阁的瓦顶，看着远处的皇宫，重重叹息了一声，随后盘坐下来，为夜景帝念起往生咒。
七七四十九遍之后，她再次睁开眼睛，府中已人影攒动。
虽是深夜，但整个凉霄都已灯火通明，每家每户都挂起了白色的灯笼和白帘，披麻戴孝，为这位英武的天子守孝。
翌日。
????礼部在寅时的时候就已经将新作的九爪龙袍送到太子府，未时夜天煜起身，直到卯时二刻方才收拾妥当。
辰时，?文武百官衣冠整齐的站在銮晨殿內，每人腰间都还细戴着一条白布。
????“皇上驾到，百官跪——”
????一道尖细声音从大殿的外侧传来，众臣齐齐下跪，匍匐在地。
????夜天煜在仪仗队的陪衬下，一身明黄色龙袍，头戴玉龙皇冠，足踏绣龙金靴，一脸平静的往大殿中走来，直到步上台阶，缓缓转身，在龙椅上坐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臣齐呼，声音回荡在整个大殿之上，震人心扉。
????夜天煜眸色一暗，俯视群臣，唇角微微一抿，平静的说道：“平身！”
????“谢吾皇万岁！”
????“传朕旨意，大赦天下！”
夜天煜声音不大，但在这殿中，却显得格外清晰。
????郭公公将手中捧着的圣旨展开，朗声读着关于减免部分税收，开恩科的相关内容。
随后是关于大封后宫的各项事宜。
“封太后为太皇太后，赐住慈安宫，淑妃为皇太后，赐住永福宫，宜妃为宜太妃，赐入住长公主府，惠嫔为惠太妃，赐入住长平公主府，陈嫔为陈太妃，赐入住端王府，太子妃为皇后，赐住坤宁宫，温侧妃为温嫔，赐住景阳宫，阮侧妃为阮嫔，入住长春宫，秦良媛为秦贵人，赐住听雨轩，苏良媛为苏贵人，赐住碧落轩，花良媛为花贵人，赐住出荷园，武侍妾为武常在，赐住清玉轩……”
登基大典一直持续到了未时方才结束。
随后温怜馨跟随太子妃迁宫。
景阳宫离夜天煜所在的太极宫太清殿最近，为此，不知后宫又碎了几套茶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