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班的班主任是个大胖女老师,年纪已经不小了,她是个民办教师。她笑了,她说:“其实,对待学生,我们老师最需要的是耐心。你实在不愿意教她的话,就让她过来,来我的班里也好。”
这个大胖老师姓任。我们都叫她任老师。她果然去了五二班,她见到哭着得我,说道:“你是雪鹰吗?好孩子,你愿意到我的班里来吗?”
我开始不想说话,五一班的许多学生已经听到了老师们的谈话,任老师问他们:“你们愿意让雪鹰来咱们班,吗?”
学生们大声说:“我们愿意。”
他们倒还真是愿意让我去,原因是只要是新同学,他们都欢迎。小孩子都喜欢这样,我那时候也是那样,喜欢新来的学生,过段时间不新鲜了,就又不喜欢了。
五一班的学生们堵住了教室门口,他们纷纷道:“雪鹰,你过来吧。”
我当时睁大了眼睛,学生们这样欢迎,我就心中一暖,小声说:“嗯。我愿意。”
然后,任老师就把我接到了她的班里。这个任老师给我留下了今生难以磨灭的印象,她性格温柔,学生们哪个是什么样她一清二楚,她通常不说哪个学生有什么缺点之类的话。她早晨第一二节课通常会讲课,而且,她讲的很有趣味。在讲到周长这个概念的时候,我其实不知道什么是周长,那个周老师虽然讲过,可是,我没学会。
而这个胖大的任老师她的腰粗的像水桶,水桶腰上系着一皮带,她说:“什么是周长?我的皮带围着我的腰绕了一周,这个皮带的长度咱们量出来,那就是我腰围的周长。”
这个老师说完把皮带真的解下来,还让好多学生实际测量了一下。从此我知道什么是周长了。
我就长话短说,我五年级升六年级期末考试考了我们班十名。全班总共五十多名学生。
这是我努力后的第一次飞跃的成绩。
因为这次成绩,总算让我摆脱了倒数的阴影,我爸爸乐开了花,逢人就说任老师教学好,把倒数第一的也能教成正数第十。
这事儿恰好被一个记者听到了,他说:“有这样的事儿吗?行,我去采访考证一下,表扬表扬这个优秀的老师。”
记者采访了任老师,他说是去学校找的,跟校长叙述了一遍经过,他说:“你们学校有这样一个优秀的老师,能把倒数第一的教成正数的老师,真了不起。”
校长连连摆手,说:“哪里,哪里。”
然后,校长把任老师叫过来,校长,记者,都大大的表扬了任老师。而且,这事儿一上报纸后,紧接着上了电视台。(我所说的都是按照当时的实际情况说的。确实有的我才会提出来说。)
“真是了不起的老师呀。倒数的学生能教成正数。”好多校长老师们纷纷说着的同时,学校其他的老师们却偷偷的聚集在一起,不知道是嫉妒还是羡慕,他们说着:“那其实是雪鹰自己脑子好使,真给她我班里那个大笨蛋,我不信任老师能教成正数。”
老师们这样说着,议论着。然而,躲在校园角落里偷偷啜泣的是那个周老师,因为这样大张旗鼓的夸奖任老师好的同时,其实,那就是在说她,周老师这个老师,她水平不行。同样的学生人家能教成正数,你只能教成倒数第一。
这无疑给了她重创。想必她一辈子也不会忘掉这次的耻辱。
我六年级升初中,成绩是全学校第一。我初一全学校成绩第一,我初二第一,初三还是第一。那些补习过一年的,本身上成绩就不错的男生也比不上我成绩好。数学一百四十满分,我考一百四十分。老师们都说从来没有见过我这么素质好的学生,说我是神童。
我自己也骄傲起来,以为我就是神童。我已经忽视了当时基督教长老的祷告,我没有相信那是神的怜悯和赐福,神在我和周老师之间做了判断,按照他自己的意思给了周老师打击,把我从卑微的学生提升成了最好的学生。
我没有去思考,因为我骄傲了。
但是,这是上帝和我的第一次接触。
我生长在获鹿县。我们获鹿县并不大,我出生在县南的一个富有的小康村里。我爸爸是当地的土财主。我是土财主的女儿。我的名字叫段雪鹰。
我们县南非常重视孩子的教育。我成绩非常好,连年考第一。我中考是我们县第一,数理化全部满分,语文稍扣了一点分数,七科满分七百分,我考了六百八十三分,我是我们县里的中考状元。
我考上了石家庄市师范,你可能会说,成绩那么好,只是考个师范学校呀。不,你不知道,那个年代,考师范,中专都还得是国家给分配指标,要不上指标的学生根本就不能考中专师范。我学习全校第一,才给了我师范指标。
我师范毕业后,赶上了国家分配的末班车。一颗红心两项准备,我们这一批老师全都被分到了贫困的县北。
我不愿意说出我实际上被分到具体的乡镇了。我就给它虚拟个名字叫桃花镇吧。桃花镇的教育非常落后。
我们县南的学生中考五百分朝上的一抓一大把,但是县北的五百分朝上的可以说是一个也没有。县北的学生中考上中专师范的几乎为零,连续多少年都是如此情形。县北的大部分人员都还是文盲。上级领导终于重视起来。他们聚到一起研究了一番,终于决定把我们这批该回家乡任教的老师强行分配到县北。
当时,教育局的人事科科长拍着我的肩头,他是个高个子的男人,大概五十多岁,他说道:“恭喜你们,你们从今天开始,就正式是一名国家干部了。你们全部被分配到了桃花镇。”
当时,我浑身一震,桃花镇,我听说过,据说那里非常穷。人去了那里,会找不到自己的鞋。
我有点心寒,我问科长:“科长,能不能别把我分配到那里,让我离我家近点。”
科长却是很恼怒,说道:“近?为国家做贡献怎么能贪图近呢!你如果是国家干部,就得听从分配。”
哎!没办法。什么国家干部!一个区区的小学教师,给贾平凹作家说成是“九等人是教员,山珍海味认不全。”始终是国家最最底层的官衔。还不如工厂公司的职工挣钱呢。听从分配却是必须的,我爸爸一再向我保证,很快就能将我调动回家教学,不会老是呆在那么远的地方的。
我到了桃花镇。桃花镇给我的第一个印象就是破败,穷困。都什么年代了,二十一世纪了,这个地方,每一条街道都是土坯道,坑坑洼哇的极为难走。我在这个乡镇先是在初中教了两年,我发现初中班里学生们的成绩平均分四十分都是好班级,在我们县南,同样的卷子,八十分的平均分也不是好班级。
我困惑不解。这些孩子们到底为什么会成绩如此之差呢。而且,有些女生上着上着就会中途辍学,我打问他们去做什么了,为什么不上学了呢。结果却很是让人震惊,这些女娃娃是去生孩子去了。
你说,这样的情形,作为老师,我们能不感到自己的失败吗!桃花镇的教师在老百姓心目中也很没有地位。
为了寻找原因,我去找了中心校长,主动提出我要下调到小学。我其实是想找到真正的原因,这里教育失败的根源在哪里。
从初中调到小学,简单的不得了。
我被调到了一个叫做落花的小村寨里。做了一名乡村小学老师。我初来那个落花村时,很是吃惊。这个村寨,给人的第一震撼,或者说第一印象就是这里穷苦,破败。
落花村像是一座小山坡,分为坡上和坡下。坡上和坡下的孩子都在一所学校里。学校坐落在坡上的一个夹缝里,学校和此地的村委会在一起。学校还是二层楼,和学校相连的村委会那简直就是危房。那些矮房子软塌塌的,像是生病了一般。整个村寨里像这种危房占了绝大多数,站在村寨的坡上一眼望下去,那些生病的房子微弱的灯光在夜间比较抢眼。
我很是感叹,穷困,竟然还有这么穷困的村落。而村落里竟然还有人家吃不上饭,破例吃顿饺子,你会发现饺子里根本没有油水。就是干干的一些茴香。
你可能不会相信二十一世纪,还有这么穷困的地方。但这都是真的,我眼界里看到的都是活生生的世界。这里所有的女人都能找上婆家,纯傻子女人也有男人要。
女人好找婆家。
我被分配到去教二年级学生,我初进教室,发现学生的眼睛里一点都没有那种孩子该有的纯真和可爱,而是一种冷漠。我讲课,他们也丝毫是没有生气,好像所有学生都学不会一样。
整个的,让我失望,我甚至后悔来到小学任教了。
落花学校的校长名字叫做赵文山,他是个中等身材的男人,虽然是个男人,然而气质各方面却像女人。举止言谈那真和女人一模一样。他人很好,和我谈话也很民主。
副校长是个美男子,皮肤有些黑,人的年龄也迈进了五十岁了,但是那脾气相当好,对我也很好。我初认识他,是大校长让我交材料,说教给赵子民校长。我跟在一个大个子男人背后,我问:“请问,赵子民校长在哪里?”
那黑脸男人一笑,露出显眼的牙齿,并且他的牙痕特别明显。他说:“你始终跟在我背后,还打听我在哪里!”
我这才知道他是副校长了。
老师们中上岁数的老师多,女老师多,也有一个男老师,是教副科也就是音体美之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