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维护地方关系,一般红白喜事他们都去凑个热闹。送上个红包,吃喝扯谈是借口,了解当地的民风和民情,暗中打听村民们的态度是真。刘流会定期邀请几个村民来别墅喝酒,如果发觉有谁想对他们不利,他就必须把危险消灭在萌芽状态,不管采用什么手段。他这种未雨绸缪的防御手段很有效,鹰嘴崖金矿暂时处于风平浪静之中,不像潘老板那儿闹得像个菜市场,每天都有人找他要钱或者找他的麻烦。
村民组长牛牯子是刘流的内应,刘流打电话问他今天花主任请客吃饭是什么目的?牛牯子回答说:幺八陀回去以后,有子说他没用,被一句话吓破了胆,发誓要捞回面子。刘流猜对了,不由得烦躁起来,尹重不停地催促,他不得不起床穿衣,跟着出了门。辉子在屋前浇菜地,一股大粪味熏死人了,有子是辉子的大哥,不到20岁就当上了父亲。膝下有一女名叫雪菲,长得性感动人,早已在沿海扎下了根,当了广佬或者香港佬的二奶。有了女儿的资助,有子在村里就属于“富豪”之列,很早就游手好闲了。
刘流见过雪菲,发现她果然名不虚传,突出的特点是身材性感,容貌像洋妞。听说雪菲和有子正在招纳年轻姑娘,打出的广告是要在沿海开一家“按摩超市”。 有子是“富豪”,他不再赤脚下田,粮食和蔬菜都是买来吃,他的做派,显然与可恶的老地主无异,受到村民们的极度鄙视。刘流握了握拳头,倒想见识一下这个土匪的后代到底有何过人之处。
花主任的家就在水库大坝底下,10分钟就到。刘流和尹重走在前面,许叔个子小走得慢,跟在后面。在路上,刘流把昨晚的发现告诉尹重,他把脚下的石头踢得老远,拍着刘流的肩膀直说辛苦啦。
许叔是个中州通,熟悉中州的大街小巷。当年浙江人多地少,很多人就外出谋生路,如同山西人去走西口。80年代,许叔联合村里一些朋友到中州贩卖电器产品,因为卖的大部分是假货,所以他们的名声并不好,中州人称呼他们“卖老鼠药”的骗子。吴水明就是那时候跟着许叔来到了中州,后来干脆做了许叔的女婿。许叔年纪大了,本可以在家里安享晚年,偏偏这老先生极好酒,天天喝醉酒闹事,搞得家里鸡犬不宁,吴水明就想办法把他们老两口暂时分开,安排许叔到矿里管财务。
走在乡间的土路上,呼吸着新鲜空气,刘流的心情好极了,尹重还吹着口哨。到处传来的麻将声搞得人心烦,鹰嘴崖金矿入驻以后,木材和生活用品都在村里采购,很多村民因此发了点小财,为争夺供应权而争得面红耳赤,鬼知道晓哥是如何搞平衡的。村民们种水稻,摆弄菜园,可以维持最低的生活标准,除了农忙,一年到头便无所事事,赌博和买地下六合彩,就成了他们唯一的业余活动。
除了赌博以外,村民们早就不忌讳“性”这个话题。虽然当地民风尚可,但男盗女娼的事情时有发生,并且为大多数村民们所不齿。也难怪,村民们大都日落而眠,夜深人静时,如果有谁半夜去敲某个寡妇的门,那声音可以传播得很远,那些睡不着觉的正好竖着耳朵听,为寂寞难耐的夜晚增加些娱乐。第二天,村民们准保会聚在一起,议论谁家里昨晚有不正经的事发生,此话题人人争相发言,个个乐此不疲,好像是过节一样。据说晓哥经常是事件的主角,他喜欢深夜微服私访,美其名曰:去做妇女的思想工作。
晓哥的事迹不是什么秘密,他经常借着机会钻入妇女们的被窝。在村里,晓哥和二寡妇是碰不得面的,他们只要一打照面准保会吵起来,二寡妇总是向晓哥追讨“那笔账”,其他人就不知所云,不知那是金钱债还是感情债,反正每次晓哥都是落荒而逃。晓哥当了几十年支书,除了完成自己家里的农活和主持村里的工作,他还很爱学习,经常看电视,对城里那些五花八门的洗脚城、按摩院很感兴趣,不止一次向尹重打听都有哪些具体服务项目,又是如何具体实施。尹重颇好此道,他这一问不要紧,马上便勾起了尹重的回忆。于是尹重不免天花乱坠地大肆渲染一回,完全把晓哥当做了乡下佬,说的次数多了,晓哥便听出味来,对尹重不负责任的吹嘘不以为然,他说:土鸡,还是正宗的味道好。
晓哥这话一语双关,说不上是屁话和粗话,但至少是“行话”,只有喜欢通俗和黄色话题的人才能心领神会。刘流认为,口里说不喜欢女人的绝对是伪君子。从莫高窟里录下来的那些“敦煌词”里,就记载着风流才子们逛完妓院之后的风流韵事。刘流心想:我们这个矿山应该不属于黄色事业的范畴,只是开采黄色金属的矿山。再说那些黄色事业属于第三产业中的服务业,我们开办的可是经济实体。
对于他们的到来,晓哥非常欢迎,他说:你们来开金矿,又可以拉动本村的GDP上升几个百分点了。他爱吹牛,除了吹嘘他曾和本市市长曾书城留过影之外,他还信誓旦旦地保证过要给他们介绍“女朋友”,好歹让他们有种回家的感觉,感动得罗丹马上表态要带晓哥去中州做按摩。当他们逐渐熟悉当地环境以后,就知道晓哥对他们许下的愿,纯粹是一种敷衍。
逢年过节,刘流见识过外出打工的妹子回家后的那份荣耀,不管她们打扮得如何妖艳和从事何种工作,村民们的目光是一致的,那就是人人羡慕!有的只恨自己当初重男轻女没有多生女娃,显而易见的是:谁家的房子砌得高,占地面积大装修又漂亮,那就说明谁家生的女儿多,孝敬父母的也就越多。经济条件决定了人的地位,村里女儿多的堂客们便明显和其他村妇不一样,每天趾高气扬地出去串门。
很多朋友曾和刘流开玩笑,说他们是掉进“美人窝”了,还假惺惺地关心他们要注意身体,不要把身体的某个部件过多地劳损了,比如人体最最重要的部位——肾脏。牛大伟就是其中的典型,他甚至问刘流身处美人窝,是不是乐不思蜀了。如果方便的话,替他物色两位美女到他公司,调和一下办公室单调的氛围。让他手底下的员工每晚盼望天亮,以便早点到公司与美女为伴。刘流就为他担心:“真的给你找两个美女到你公司,你手底下的员工要不跳槽,要不想方设法要揍你,为什么呢?因为他们连边都靠不上,美女迟早都会被你霸占,地球人都知道。”
刘流要是在他身边说这番话,只怕牛大伟又要对他动手了,反正这小子说不赢就动手,丝毫不讲道理,简直和土匪无异。对付诸如牛大伟之流,还有往他们头上扣屎盆子的朋友,刘流和尹重是有苦难言,费尽力气解释了好多回都没人相信,村里年轻女人的影子都见不到,又哪来的桃花运?有人调侃道:她们都到大城市,为城市里的男人们奉献去了。罗丹就曾恨恨地骂过晓哥:玩的都是假客气!
有时刘流坐在水库边发呆,尹重知道原因,偶尔抱住他,安慰他道:放下吧,黄晓娜嫌弃你不安分,你还会拥有刘晓娜、吴晓娜的。刘流无语,自从离开中州奔赴农村起,黄晓娜不再天天缠着他了,只是偶尔发个信息问候一下。感情真是难以捉摸的东西,他捕捉到了却把握不住,他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没有挖到金子之前,他不想张扬,那叫吹牛皮。他对尹重说过:可以考验我和黄晓娜感情的东西,只有时间了。所以他对黄晓娜说:我挖到了大把金子,就给你买一部迷你跑车好不?
那是他们的最后一次通话,看不见黄晓娜在电话那头的神情,她的声音明显带着鄙视:你的条件不错,却要去乡下发展,干什么不好?完全与你的身份不合,你是彻头彻尾的“堕落”了,唉!
刘流的性格不好也不坏,有一条原则决不会放弃:不允许他的女人对自己的事业说三道四。她的指责让他心里颇不痛快,她不爱金子,只要他守护在身边做个小男人,他做不到。迷你跑车他自然不会提起,黄晓娜也没问过,发给他的信息更少了。他只有自我安慰道:女人都是见识短,不会用脑子去思考的动物。罗丹和尹重并不同情刘流,反而提出疑问:你也会失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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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主任的家是一栋二层楼房,楼外的墙上用水泥糊了一块黑板,黑板上写着村里已婚妇女们的名字和计划生育情况的统计表,一旁印有《中华人民共和国婚姻法》。远处的残垣断壁上,还可以见到文革时期的痕迹,上面用白石灰刷着标语,左边写着:深挖洞,广积粮。右边是:斗私,批修。
进到屋里,客人们都在灶屋里(厨房)围坐在火塘边就农村合作医疗的问题争得面红耳赤。花主任请的客人都是村里资格最老的村民组组长,在中华人民共和国的行政管理部门中,村一级组织代表了最低一级政府行政管理部门。
他们的辩论极为认真和投入,刘流听不懂,坐在组长“牛牯子”边上看好戏。晓哥没有发言,抽着自己卷制的“喇叭筒”。喇叭筒是一种自制卷烟,用报纸卷上旱烟丝,然后蘸上口水搓成的,晓哥有次去中州,耐不住烟瘾在公共汽车上抽,呛得满车的人实在受不了,把他从半路上赶下了车。
花主任开始摆桌子准备上菜了,晓哥丢下半截烟头踩灭,开始了总结发言,刘流意识到他要为幺八陀讲话了,不由得坐直了身子,谁知晓哥说道:“我们村1400口人,378户家庭,今年参加合作医疗的达到了94%,在镇里的评比中我村名列第三,上星期开会我还受到了镇里李书记的表杨。但是,还有一些人心疼那20块钱,坚决不肯参加。你们知道不?赖五子到了资城市中心医院去检查,医生说是得了肾炎,搞不好是尿毒症。偏偏不交钱的就有赖五子一个,这下好了,本来可以报销70%医药费的,现在要他自己出,他们家那个样子,怎么交得起咯,今天正好刘总在这里,请矿上伸出援助之手,救救他们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