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流脑海里闪过省地质化验中心的那一幕,和罗东一说,他们便马上明白是罗姐那里没把住关,又或者是她主动把消息透露给了关心这事的人。他们都意识到,这时去找她的麻烦已经没有必要了。罗东说:如果那条金矿脉真实存在,完全可以决定这个矿的成败,无论如何不能卖!怎么说金脉也是你们冒着生命危险换来的,难道你们的命就那样不值钱?再说了,只要马上开始采矿,大把的金子就到手了!
刘流说:是啊,我们玩命,不就是等着这一天。罗东又说:他们的做法与强盗没什么两样,何况他们已经积聚了大量财富,何必要和我们来分一杯羹?刘流问:我们该怎么应对啊?罗东握了握拳头说道:我们想要在这行混下去,有必要做些准备了。老外之所以牛气,就在于他们把探矿都划入风险投资一类,所以他们能够承受风险。我们也要准备好再次投入的资金,你找牛大伟想想办法,他哥哥不是信贷处长吗?
吴水明是有钱,可他并不是“嫩头青”,如果在资金问题上掐他们的脖子,还真是脑袋疼。他问罗东:龙行长就是银行的,你怎么不去找他想办法呢?罗东说:找他帮忙,他又要增持股份,哪里有那么好的事情?
眼前晃过一个身材火爆的女郎,他俩同时施以注目礼。刘流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鹰嘴崖金矿目前是探矿阶段,期限是两年。《矿产资源法》明文规定不准以探代采,我们下一步就可开始采矿,如果张处长他们成心找茬,国土局、安监局完全有理由联手封掉我们的矿井,炸毁我们的巷道!你说有这种可能吗?
罗东沉默了,等了很久,他说:你的意思是我们赶紧申请采矿证?刘流望着他说:只有把采矿权抓在自己手里,我们的胜算才能大一些。而且,拿到采矿证需要更高层次领导的支持,本身就证明了我们的实力。
罗东的脸上暗淡了下来,回答道:整套申请手续办下来也不容易,补交多少“矿产资源使用税”可不是我们说了算。这个钱可多可少,关键要看主管这事的人如何来计算,就是要我们上缴1000万,绝对是有章可循。我那个矿,如果不是地质队瞒报了资料,加上刘主任在暗中使劲,根本就到不了我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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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步的工作就这样定了下来,第二天,刘流马上就去省国土资源厅,找张处长咨询申请办理采矿证的事宜。张处长50来岁,却不显老,看上去风流倜傥就像35岁。传闻他是依靠裙带关系才得到提拔和重用的,极是惧内。他刚刚和罗东见过面,至少得到了一个装了现金的大信封,不会这么快就翻脸吧?
国土资源厅办证大厅,矿管处的办事窗口前。刘流殷勤地丢给科长郝正和两个女办事员一人一包极品“芙蓉王”。还没有等他开口,郝正就说:你来了正好,我有事情找你!刘流忙说尽管吩咐。郝正把他叫了进去,头也没抬就说:处里将会同省厅矿山稽查处、省安监局组织一次安全生产大检查,本次检查采取随机抽查的方式,你们鹰嘴崖金矿被抽中了。你回去准备一下,我们后天去资城,资城市矿山稽查大队、安监局将和我们一起行动,完全按照法定的程序办,这是我提前透露的消息,你可要保密哦!
刘流以为又是以前干打雷不下雨的那种检查,马上回答一切按照规矩办。郝正瞟了他一眼,说:你可不要大意,上个月,资城一个煤矿发生了“冒顶”事故、两个矿山相互越界偷采对方的资源,结果发生了械斗,打死了两个人。还有,某金矿违规操作使用炸药,放炮工当场被炸死!多事之秋啊,厅里指示我们要加强监管,封掉几个再说。你们矿上我去过,就你们那些生产措施……嘿嘿,只怕这次是逃不过去咯!
郝正的态度变得太快,以往他不是这样啊。刘流十分气愤,要是老爷子还在位,他早就不客气了,把他们厅长请下来说理也不是没有可能。一个小科长就牛逼得不行,要是当上了处长还不反了天?每一家矿山或多或少都有这样、那样的问题,这不是秘密,如果参照安全生产规程,谁还混得下去?
刘流无言以对,来时去找张处长的打算马上就烟消云散。他卑微地问:晚上请你出来坐坐,你可千万不要推辞……话还没有说完,郝正就不耐烦地摆手:没空!晚上还要开会讨论这次检查的具体细节!
平白之间出了这事,刘流气愤难消,把情况告诉罗东,罗东在电话里恨恨地说:刚才,张处长都不接我的电话,不答应他们的条件就玩阴的,真不是东西!怎么就没有想到他们还有这一手!晚上我们分开活动,我去找刘副厅长,你去找牛大伟商量资金的事。
刚刚放下电话,他又接到了胡局长的电话。他近乎严厉地传达了矿管处的通知,内容和郝正说的一致,然后又说已经落实好了抽查的具体时间。矿井被封,巷道被水淹没的情形浮现在刘流的脑海。他想解释几句,胡局长根本就不给他机会,打了几句官腔以后,很快就挂了电话,气得刘流直想骂人。他很着急,所谓病急乱投医,他更加迫切地要见到牛大伟了。
牛大伟喜欢追赶潮流,天天莺歌燕舞,是中州市娱乐场所的忠实消费者。晚报记者大胆推测过,如果中州市没有大批像他们那些好玩的人,只怕大部分酒吧、饭馆、按摩店早就被迫关门了。
快到晚饭时间了,不知他们又聚在哪里风流快活。牛大伟正开着车去铁胖子餐馆赴宴,听刘流说回中州了,他大呼:你赶快来,弟兄们想你想得每餐喝二锅头了。刘流本想和他单独碰面,再提提请他出面帮忙贷款的事。现在,他只有舍身赴宴,他想念那里的红烧臭鳜鱼了。
到达铁胖子餐馆,牛大伟早在餐馆外面摆好了桌子,他说:外面凉快,喝到尽兴时弟兄们脱衣服、光膀子,还不会被误解为性骚扰。他身高1米8,戴着金丝眼镜,喜欢坐在刘流身边。每次聚会,座次基本都是如此排列,好像回到当年他们的办公室。当年单位效益一年不如一年,请来的外贸学校教授黔驴技穷,最后给年轻的常务副总经理出主意:压缩人员编制,与其全都饿死,不如丢子保车。刘流父母离了休,属于饿不死的一类,就首当其冲成了被整治的对象,牛大伟其次,二人凄惨地离开单位自谋生路。后来刘流去了深圳,牛大伟则留在中州继续奋斗。一桌人刘流都认识,都是中州的小资产阶级。网上曾说过一个时髦的词汇叫愤青,刘流一直不知是何物,他想也许指的就是这帮兄弟。
著名作家何顿先生写过一本书叫做《我们像野兽》,书中的主角杨广、王军等“野兽”的原型都是牛大伟的朋友,书里几个主角对待女人的态度很不严肃,那就是一个字:搞!何顿先生成书后牛大伟很快就收到了一本,看完以后,他表情严肃,浑身冒冷汗:幸亏作家手下留情,那点破事让老婆知道了,对号入座我死活也脱不了干系。他有江湖好汉的性格,认为朋友不怕多,就怕没有,钱也不怕多,越多越好。他还认为朋友之间很难做到深入了解,表达感情的最好方式是喝酒。在酒桌上,谁奸谁忠一眼就可以看得出来。
按照聚会的“惯例”,每次先搬来一箱啤酒,一人发一瓶对着瓶子吹,喝完了放在自己的脚边,不能乱放。最后要数瓶子验明正身,谁要是少喝一瓶就罚两瓶。刘流喝啤酒不在行,他就怕这个。他还害怕这群哥们一流的口才,不光黄段子的情节设置合理,而且少有驴唇不对马嘴之处。在有的场合,兴趣一来他们就管不了那么多了,往往是他们这边说得吐沫乱飞,听者笑得浑身发抖,旁边桌子的哥们、姐们赶快埋单走人。不用想也知道,这些绅士和淑女们实在受不了他们自由式的谩骂讽刺和露到骨子里的中州痞话。
所谓的中州痞话,当然就是后缀带一个“鳖”字,何顿先生的书里就引用了很多次,因此牛大伟们活学活用,有人说他们没素质,他们根本不屑回答,要那些人去看看何顿先生的书再来说话,并讽刺其不懂幽默:我们可是引经据典,有据可查的,拜托去学习文化吧!再这样下去中州的文化遗产都要发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