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语的脸色变化逃不过月竹的感应。她惊奇地看着脸色苍白，并好像看到了什么惊讶事实的天语。
这家伙没事吧？月竹端起瓷杯。
没记错的话，还是第一次从她脸上看到这样凝重的神色。
“天语，没问题吗？”
那个仿佛无所不能的天语居然也会露出这样的神色，无疑令她吃了一惊。
因为天语的眼睛能一定程度看穿命运，所以世间少有令她也感到惊讶的事件。
“月竹小姐么。”
云风率先睁开眼睛。
“呀，你好呀……吓——？”
惊呼的时节点，是差点忽略掉云风对她不变的称呼，随即猛然惊醒的瞬间。
云风的目光没有迷茫，也没有分毫的迟疑。也就是说，他绝没有把月竹当陌生人来对待。
所以，这家伙并没有失去记忆？月竹完全不顾差点洒出来的咖啡，将杯子放下。
“天语这家伙，到底在搞什么。”
她一边在心里抱怨，一边看向云风的眼睛，最终确定了并未被消除的事实。
那家伙……难不成因为年纪太大忘记了魔法的咒语？
月竹的快意与恶意交织成不负责任的猜测，像是为了报先前的一箭之仇，又擅自加上了“老妖怪”、“老妖婆”等词语。
“你内心的丑恶，我看到了。”
天语也睁开眼睛，透出身心俱疲的目光。
“怎么了天语？”
月竹疑惑地看着她的朋友。
“你和他该不会达成了什么交易吧。”
“哼。”
“啊，你什么态度嘛。”
月竹的样子活像炸了毛的鹦鹉。而作为对此的反击，天语仅仅是扫了她一眼。
“态度就是你不可雕，仅此而已。”
“嗯，嗯……嗯？你的意思是我是一根朽木吗？”
“人贵有自知之明，魔女也是。”
“哼！那说到底，说好的删除记忆呢，为什么没成功？”
月竹将视线转到云风身上。天语的目光也随之看过来。
“不该踏足魔法世界的人，都将失去记忆……”
“你还知道啊？不正因为这一规定，所以要删除记忆的吗？”
“但现在不是了。”
“嗯？这规定什么时候的改的。”
月竹迟疑的发问令天语微微摇头。
“他，也许并非不该踏足苏恩的存在。”
“天语，你，认真的么？”
没记错的话，确实是第一次从天语身上看到这样子。
平日里不苟言笑，追求超脱世外的天语居然会露出那种表情。就像对某个玩具感兴趣到执着的小孩……不。那种程度该称得上是“在意”了吧。
“那可真是新鲜的事情。”
月竹半眯起眼睛嘀咕一声，随即一边端起茶杯，一边饶有兴致地打听。
“等下再说。”
接着，天语又冰冷的视线转向云风。
“现在已经是深夜，路上小心一点。”
“所以，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云风露出苦笑。
大概是人生最充实的一天了吧。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我送你离开——月竹站起来说道。
“谢谢月竹小姐。”
“希望你能保守秘密就好。”
“是关于魔法的么？”
“魔法不能被普通人知道，希望你能明白。否则，这个世间会陷入巨大的危机中。你看着我也没用啊，那是来自苏恩的规矩……算了，和你解释不清，我们走吧。”
月竹嫌麻烦似的打开门走出去，天语忽然转向云风。
“最近，外面可能有麻烦的事情，自己小心。”
“是……？”
“你就当做，好人尊崇内心，热爱世界。当内心被污染，变得扭曲，就会产生危险的情绪，破坏和平。”
“我会注意的。”
虽说如此，眼神依旧诉说着不解。
天语看了他一眼。
“毁灭世界什么的，不是很有趣？”
“天语小姐，这样觉得吗？”
“有危险，你就大叫我的名字。”
平淡的声音响起，出自那名娇小的魔女之口，也令云风松了口气。
两位魔女的作风虽说是两种风格，但都是令人安心的类型。
只不过比起月竹的可靠，天语更倾向于在问题暴露之前就解决吧？或者直接抹杀掉任何可能造成问题的不妙势头，才是她最擅长的。
“天语小姐太可靠啦。”
“不客气。当我得到感应，我会从这里赶过去看热闹的。”
“啊，不帮忙的吗？”
“会的。”
“谢谢天——”
“会帮忙通知警察先生。”
“……唔，也，谢谢天语小姐……”
“不客气，看热闹什么的我还是挺擅长的。”
…………
云深市的夜很美。
同那些梦幻迷离的灯光堆积成的夜色不同，这里的夜是大自然的夜。虽然黑暗，却无时不刻不令人安心。
云风独自走在街上，兴许与他的性格分不开，总之喜欢这种感觉。
比起喧闹之地的红玫瑰，他更喜欢深幽小巷中的紫罗兰，玫瑰的美丽举世瞩目，但不属于他。他喜欢紫罗兰。
他像喜欢夜一样喜欢雪，像喜欢雪一样喜欢风，像喜欢风一样喜欢孤独，然后享受孤独，独享孤独。
云风多少有些庆幸自己生活在这，而不在人口密集的大城市。
那个地方多半会让他觉得恐惧吧。不过比起这个，难道不是考虑如何向父母道歉来的更重要？
云风在不觉之间陷入沉思。
负荆请罪？
不行，没有荆条是大问题。
讲明原委。
天语小姐会杀了我的。
怎么办呢？
他没想到居然会在这个问题上也陷入纠结。
早知道就不该走得那么匆忙，连手机都忘了带。否则也不至于这么晚还联系不上了吧。云风叹了口气。
爸妈一定快急疯了吧。换做他也会担心的，一天到晚没回家，况且还将手机落在床头，怎么也联系不上。
不一会儿，他到了东亭。
作为云深市的著名景点，东亭据说已经存在有两百余年的时间。
曾经也有文人墨客题词于此，兴许也曾留下些风花雪月，但无情的时光早已将一切抹去，只留下斑驳的岁月且悲且怅。
“我们有资格宣布，修缮计划已经彻底宣告成功，至少五年内无需修复。”
市长先生的话是那样信誓旦旦。
于是，每年人们都能再次听到这句话。
不过年前提出的修复计划终于变得像模像样，总归是一件好事。
现在是深夜，当然没什么人。但在双休日，这里就会化身成名为旅游景区的吸血鬼，专门为榨干来自其他城市的游客的血液（金钱）而服务。
对本地市民免费开放，大概是评价最高的举措之一。
也因此，人们经常能在明月高悬的时候，看见一个光着屁股的小天使拿着弓箭飞来飞去。
不过垃圾问题总归是大问题。
双休日过后的地面犹如战场，习惯性地堆满了烟头和包装纸袋。
多亏了清洁工叔叔（阿姨）们的不懈努力，让这个光着膀子的“皇帝”意识到自己没穿新衣。于是令他生出羞耻心，决定改过自新。
“……好香？”
突如其来的馨香勾起了云风几丝不妙的回忆。
似乎，已经不是第一次闻到过了？
不过这也很正常。云风想道。
人经常会对看到的事物做出似曾相识的判断。所谓的潜意识里记忆的魔术（illusion），将曾经有过的类似经历，同现今所视所想重合了而已。
“嗯。”
云风敏锐地察觉到一滴水珠从天上落下，将头发压弯。
“下雨了么。”
伸手在头上摸了一下。
“这是……血？”
头顶上滴落的居然是血，这一发现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空无一人的街道，静谧无声的夜晚。明明是那样平和的日常，天上却滴下鲜血？
——啪嗒。
——啪嗒嗒嗒嗒。
两只小鸟扑腾翅膀从头顶飞翔向远处，回答了云风的疑惑。
他们腿上有明显的伤口，那血滴大概便是来自其中之一的吧。
“自己吓自己什么的，太蠢了。”
恐惧烟消云散。
云风拍拍脑袋，怀疑自己是恐怖片看太多，所以搞混了现实与创作。
“回家吧。”
他冷静下来，人行道上再次响起了脚步声。
天上，两只受伤的小鸟扑腾着翅膀飞向别处，随后在看不见的地方摔落在地。
一只流浪的猫咪走过来，习惯性地嗅了嗅它们的味道，然后扭头就走了。
也对吧。
谁会对两只早就死了这么久的尸体感兴趣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