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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二)

(二)

霍朗和封逸是一块儿离开宿舍的。到了校门口,彼此简单地道了别,便各走各的。封逸朝南,霍朗朝北。男孩子总是这样,他们往往都把极亲密的感情表示在异常简单之中。

霍朗刚搬完东西,虽然室友们帮了很大的忙,但他还是累得满头大汗。这会儿他提着书包,边走边用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说实话,霍朗并不想赶着这么急回家。霍朗家在宿舍八个人中虽然是最近的,但这个学期他一次也没回去。他不想回去,甚至有时害怕回家,他受不了家中那股冷冷清清的气氛。自从六姐出嫁之后,家里再也没有欢笑。每次在家的时候,家里的三个人总是各干各的,有时霍朗甚至觉得父亲、母亲和他就好像三个同时住店的旅客,谁也不认识谁一样。在每一个人眼中,好像并不存在另外两个人。

父亲成天板着脸,阴沉沉的样子。在霍朗的记忆中,父亲从小给他的印象就是一副冷冰冰的面孔。起先的时候,父亲并不喝酒,而且他反对喝酒。父亲是医生,他当然知道酒喝多了伤身体。但自从六姐出嫁后,一向不沾酒的父亲开始喝酒了。先是零星地喝,最后几乎天天喝。一向爱洁净的父亲,牙也开始不刷了,头发乱得像个老鸹窝,衣服总是脏兮兮的。诊所的生意一天不如一天,而父亲,他好像并不着急,成天只知道喝,曾经在他心目中被视为生命的救死扶伤的医生职业,也渐渐失去了往日的分量。

小的时候,霍朗家在小山沟的深处,离乡上很远。父亲是个赤脚医生,医术在沟里是远近闻名的。小沟里的人有个头疼脑热、腰酸腿疼的总都来医治。打从霍朗记事起,家里几乎天天都有病人。有时半夜三更大门忽然被人敲得震天响,而后就涌进来一群人,嚷得乱糟糟的,霍朗常常会在熟睡的时候被母亲拉到炕边,是为了腾出炕让病人躺着。有时病人病得严重时,父亲便用不容否定的口气命令向乡上医院抬,这个时候父亲总是忙前跑后,张罗指挥着一切。父亲对他的职业有着万分的虔诚,无论是什么人,无论是什么时候,父亲总是竭尽所能医治。父亲常说:“救人一命,胜造七层浮屠”。这句话是行医的父亲的父亲说的,而父亲每在别人感谢他的时候,总也这样说。只有这时,父亲才会露出一丝微笑,而且总是那么一瞬间的事。

小沟里有五、六个村子,人住的相当分散,有时父亲看病几天不在家,家里就只有母亲和他们一帮孩子。母亲是一个很温顺的人,父亲的话她总是言听计从,从来不反驳什么。霍朗知道,在母亲心目中,父亲始终是小山沟里的“高材生”,是他们这个山窝里的“金凤凰”。父亲是个体面的知识人,他在母亲心目中的地位就像父亲多年保持的学生时代爱洁净的习惯,是很难改变的。母亲不识字,但母亲对知识是那么的虔诚,那么的崇拜。

对于儿女,母亲都是一视同仁。她一辈子共生了六个女儿和一个儿子,在她的心目中,儿女们始终是平等的,毕竟都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那个时候沟里人的脑海中还没有所谓的“计划生育”,他们都是希望多养多生,好传宗接代。由于沟里生活的艰辛,四女儿、五女儿都是一生下来便送了人,对此,母亲很伤心。但她知道这都是为了继霍家的香火,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小的时候,母亲总抚摸着霍朗的头,喃喃地说:“宝娃子,可怜你苦命的四姐、五姐,都是因为没生下你,他们才送了人,可他们都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

母亲也有一段经历,而且当时在沟里算是“惊天动地”的。母亲是霍朗他们村后面沟里的另一个村的人。虽然生下就是粗茶淡饭,成天的砍柴挑水、缝补浆洗,但是那个村子的姑娘却长得出奇的好看。沉重的劳动并没有累弯她们的腰,反而促进了她们的身体发育,十五六岁的光景便出落的像个大姑娘楚楚动人,粗茶淡饭养育了她们健康红润的脸。对人一笑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大辫子都直垂到了腰际。而那时的母亲算得上是村里姑娘中的“人梢子”,不仅人长得出众,而且心灵手巧,一手好针线,一手好茶饭,她是前后沟出了名的好姑娘。当时沟里的青皮后生见了母亲眼睛都发直,但母亲看不起他们,他们没文化,母亲心目中的男人不仅人要长得俊,而且更重要的是要有文化。

父亲当时是沟里有名的“高材生”,不但人长得好,而且鼻梁上总架着眼镜,一副读书人文质彬彬的打扮。父亲在县城读书,在当时沟里的几个村子里是绝无仅有的。那时母亲也见过父亲,但只有一次,而且他们并没有说过什么。父亲的父亲是医生,有一次母亲的父亲病了,而且病得很严重,父亲曾随父亲的父亲去母亲家看过病。然而就是那么简单的一次照面,父亲却在母亲的心中留下了不可取代的位置。

后来由于家庭关系,父亲不得不回到了小山沟。父亲的爷爷是沟里的土财主,在那个大讲出身成分的年月里,财主的后代是不允许上学深造的。其实在父亲的爷爷手中,也并不富。沟里的人穷,普遍很穷,父亲的爷爷那时只不过能吃饱穿暖一些而已。父亲的爷爷死的早,但父亲的父亲却从父亲的爷爷手中照样得来了“土财主后代”的称号。于是在那些疯狂的年月里,沟里的人也和别处一样,每次沟里开什么会,每次忆苦思甜的时候,父亲的父亲总是伛偻着腰站在台子边上,胸口挂一个大牌子,美名其曰: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但是顽强的他却忍辱一直把父亲供到了高中,而父亲也挺争气的,学习一直很好,父亲成了父亲的父亲活在世上唯一的希望与寄托。可是父亲并没有向期待的那样光耀门楣,父亲的父亲忘记了,他忘记了父亲仍旧是“土财主的后代”。于是就在父亲高三被迫回家的时候,就在父亲的父亲得到了消息而父亲还没有回到家的时候,他终于挺不住了,他的唯一希望与支柱倒了。父亲回到家的时候,什么也没有赶上,“土财主的后代”已经草草下葬了,父亲没能再见他父亲最后一面,而母亲就在这样的境况下嫁给了父亲。在父母包办的年月里,母亲自愿嫁给父亲,她承受了别人永远也想不到的压力,以至于后来好多年母亲的父母都不认她这个女儿。

有时霍朗望着母亲由于多年劳作而黎黑干瘦的脸,他不相信这些,他不相信在父亲面前唯唯是诺的母亲就是当年不顾家人反对,不顾乡里邻里的笑话,为了父亲抛弃了少女羞涩自尊的那个姑娘。

沟里的人愚昧,但沟里的人也厚道。父亲的父亲死后,他们也慢慢忘记了霍财主。有时生病的时候,他们便想起了霍医生,于是他们惋惜霍医生,惋惜霍医生死得太早。他们也不忍心看着霍医生这个在城里念书的儿子下地耕种。于是,他们总是零星帮助父亲,教父亲犁地,教父亲下种……

沟里离乡上很远,沟里的人到乡上一次很不容易,因此,沟里人看病总要走很远的路。在众乡邻的支持下父亲便继承父业开始学医。父亲的确很聪明,几年间他便成了沟里有名的土郎中。头疼脑热、吞拉吐泻,父亲都是药到病除,他的看病水平甚至超过了他的父亲。

父亲从小没有劳动过,再加上成年累月为乡亲们看病,家里的地自然而然落在母亲的肩上。后来大姐、二姐、三姐都长大了,也开始能帮助母亲种地了。父亲没有供自己的女儿读书,在他的心目中,女儿始终是别人的人,供读书没用。

后来父亲在乡上开了诊所,再后来霍朗七岁的时候便离开母亲到乡里读书,家里的土地全由母亲和姐姐们耕种……

霍朗晚上八点多才回到家,家里没有一个人。父亲昨天打来电话,让他今天下午考完试就回来。父亲说他和母亲有事要去六姐家,让霍朗回来照门。“六姐家又出事了。”霍朗想。

六姐是两年前出嫁的,六姐夫是父亲找下的,临近乡镇一个乡长的儿子,一个不学无术、流里流气、好吃懒做的家伙。霍朗平日里都看不惯六姐夫那副趾高气扬的德行。“一盒火柴不响,半盒震天响。”霍朗总是这样说。

六姐出嫁后,母亲也由沟里搬出来。母亲老了,也该歇歇了,霍朗对父亲说。父亲沉着脸答应了,霍朗心中一阵难过。这几年他也长大了,也明白了一些事,他知道父亲看不起母亲,自始自终。在父亲眼里母亲始终是一个大字不识的乡下妇女,是个只会在黄土里刨食吃的人。后来霍朗又慢慢知道:父亲的母亲因为父亲的父亲是“土财主后代”的关系,背着父亲的父亲私奔了,父亲的母亲是在父亲还没满月的时候跟人私奔的。于是父亲从小就恨那些私奔的女人,恨那些没有父母之命、媒人之约的婚姻。从这里,霍朗也知道了父亲为什么一辈子看不起母亲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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