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星期四学校就要开始期末考试。从这个周起各班都进入了自由复习,每个人都根据自己的具体情况复习相对薄弱的科目。星期三早上,蒲柳醒来的时候,天还没有大亮。姚远昨晚睡的时候,嘱咐过蒲柳,让他今天早上起床时无论如何要叫醒他。蒲柳急忙穿上衣服,悄悄溜下床去,攀在荆明的床边,推了推睡在上铺的姚远。
“醒醒,天大亮了。”
“嗯——嗯——”姚远睡得迷迷糊糊,随口胡乱应答了一句。
“姚远,醒醒。”蒲柳趴在姚远的耳旁轻轻地又叫了一声。
“谁呀,怎么搞得,大清早的,催命鬼似的。”姚远嘟囔着。
“不给你小子上点儿‘政治措施’,是不肯乖乖起来。”蒲柳说。
“八弟松手,快松手,我起,我起。”姚远痛得大叫起来。
“嘘,小点声。”蒲柳赶忙松开手,小声说。
“知道,知道。”姚远应承着,可就是不见动静。
蒲柳的一只手又伸过去,准备来点比刚才更强硬的。
“我起,我起。”姚远一骨碌坐起来,边揉耳朵边告饶。
“姚远,还有一句最当紧的话,你怎么还不说?”蒲柳推了推坐在床上的姚远,“启发”着说。
“噢,谢了。”姚远冲着蒲柳抱了抱拳。
“去你的,谁稀罕这个,昨晚临睡的时候你说什么来着?”蒲柳仍在耐心“启发”。
“不就是一顿早饭吗?”姚远脱口而出。
“对,对,还是七哥聪明,总算没有白‘启发’你。一顿饭,这可是你说的。七哥可从来都是一诺千金。”蒲柳眯着眼睛似笑非笑地说。
姚远后悔话说得太莽撞了,看着蒲柳得意的神色,他只好暗自打了几下自己的嘴。
“大清早吵什么呢。”紧挨着姚远睡的封逸翻了一下身,对着他俩不高兴地嚷了一句。
蒲柳忙低下头,对着姚远眨了眨眼,转身悄悄下了荆明的床。
咦,今天的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蒲柳感到很惊讶,霍朗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起床了。
这个学期一定要争气。蒲柳边向教室走边心里想。“倒数第一”的封号该易主了。蒲柳对这次考试有绝对的信心。这一学期以来,他觉得自己的确改变了许多。其实,所有的一切,真该谢谢那个倒霉的封号,“倒数第一”虽然使自己觉得低人一等,但“倒数第一”也着实改变了自己的学习态度。说句放肆的话,自己小学、初中的时候都是班里的尖子生。那时,左邻右舍有谁不知道他蒲柳的大名。虽然上初中的时候,在同学们的眼里,他始终是个照抄作业、不做练习的“二流子”;但是每次考试他总能挤进全年级的前五名。许多人都认为他聪明,都认为这是一个奇迹。但蒲柳知道这只不过是自己不同于别人的一种学习方法。他照抄作业并不是像许多同学那样随意抓一本一字不差的“复制”,他总是多找几本班上学习好的同学作业,把他们的作业都仔细看一遍,看他们每一个人不同的思路、不同的解法。然后把他们的方法综合进行比较,找出自己认为最简便的算法。有时有个别同学的思路不同于其他的人,蒲柳总是把它抄在自己随身携带的一个笔记本上,然后去问老师。而当做练习的时候,他总认为像大家那样把一本习题全部做完的方法是不可取的,蒲柳认为做其中的一些题根本就是在浪费时间,有的题都是书上的原题内容,他认为与其照书上抄在练习册上,还不如多看几遍不就得了,其余的时间还可以看看课外书,打打篮球什么的。于是,蒲柳总是等大家做的差不多了,然后问他们做题过程中那些是难题,那些题的思路新异。问好之后,他总是专啃这些题,其余的题他总是想,既然那么多同学都会做,我蒲柳不信就不会,大家还都不是一个脑袋,两条胳膊,有谁是三头六臂。因此每次考试中蒲柳的成绩总是很高。可遗憾的是,他就是挤不到前面去,第一、二名仿佛与他始终绝缘。
后来,蒲柳也慢慢发现了自己的这种学习方法的弊端,他觉得自己完全被框在别人的思路中,即使有的题有新的解法,那也是别人想出来的,他没有认真动过一次脑筋,充其量不过是总结一下大家的经验,取长补短。后来他试图改掉这个坏毛病,但是习惯已经形成,而且根深蒂固,况且当时所有人都称他为“神童”,他才懒得那样做。因此,初中的三年中他最大能耐也就是当了两、三次全年级第三名,其余的大都充当老四、老五的角色。
班上开学的时候排过名次,起初上师范,蒲柳总以为和初中一样,抱着爱理不理的态度,可是当看到自己在班中排名的位置时,蒲柳傻眼了,从小学到初中他还没有出过前十名,现在竟然如此狼狈。特别是每当名次靠前的同学高谈阔论的时候,他总是觉得特别的难受。多年沉睡的自卑开始占据了他的心境,于是他开始觉得自己变笨了,觉得自己初中的时候是坐井观天,是管中窥豹,是小巫见大巫,是班门弄斧,是……蒲柳寡言了,他成了班中的典型乡下老焉,成了被大家遗忘的一棵蒲柳。也许在有的人心中,他就像他的名字一样:是秋天很早就凋零的水杨,是体质衰弱和地位低下的象征。
蒲柳发誓一定要在不依靠别人的情况下,自己独立告别那个“官赐”的封号。让所有的人瞧瞧,他——蒲柳,不是秋天很早就凋零的水杨,不是体质衰弱和地位低下的象征。在同一个环境中,也许我蒲柳比你们更茁壮、更厉害,更有前途,更富有生机……
于是,他成天抱着书本,沿着“教室——宿舍——食堂”的三角轨迹运行。他放弃了自己的所有爱好,虽然师范图书馆中的藏书不知比初中的图书室多多少倍,虽然师范的报刊阅览室中有不需要自己像初中那样跑东跑西借的《读者》、《少年文艺》……但他知道现在的这一切都不属于他。一向在学习上领先的他,一向以“神童”自诩的他,在学习上绝不甘心寄人篱下。
蒲柳拼命了,没黑没夜。他现在终于体验到了“逼上梁山”的滋味。做课本上的练习题,买高一的各种辅导书,他的一切都为了学习,为了名次,而开了绿灯,他不甘心失败。他深信,失败——这个字眼,在蒲柳身上只是一个暂时的过客。
失败——是不属于蒲柳。
蒲柳——不是失败的代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