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新兵也开始像老兵一样站岗了,二炮连有两处岗,一处在军械室门前,一处在靶场。刚开始站岗时,新兵们都感到很新鲜,站岗时站得像电线杆一样,换岗时一个个咋咋呼呼的,生怕别人不知他站岗了。但新鲜了没几天就没劲了,站岗时开始丑态百出,白天岗稍微好一些,到了晚上,站岗变成了坐岗,还有睡岗的,更有甚者,干脆就脱岗了,尤其是站靶场岗,那么大一片地方空荡荡的,不时会传来几声猫头鹰的叫声,一个人半夜站在那里浑身会起鸡皮疙瘩,胆小的都是找个地方躲起来,查岗的干部来到往往看不到人,大声喊几嗓子才会有岗哨从某个角落里走出来,查岗干部最多只会训斥几声,只要不脱岗就行。
孙家树站的是靶场岗,一到半夜,气温变得非常低,为了御寒,要不停地踱步才行,这两个小时可真难熬啊。老兵聂飞曾传授他经验:站岗的时候,嘴里不停地数数,这样时间就会过得快点。孙家树试了几次,越数越没精神,数着数着就想打瞌睡,有一次竟然睡着了,醒来的时候也该叫下下一班岗了,害得被新兵奚落了一番,还白给他站了一班岗。
那天晚上他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半个多小时了,正好是徐成山接他的岗,孙家树叫他的时候,徐成山懒洋洋地看了一下手表说:“你小子睡岗了吧?好事做到底,去,再站一会儿再来叫我。”孙家树自知理亏,只好又去站了一个多小时,徐成山倒好,孙家树回来后,他直接叫了下一班岗就又睡了,临睡的时候还不忘了提醒孙家树:“继续发扬风格,注意可别让查岗的干部逮着。”还真的提防点不可,前几天老马站岗的时候就睡着了,被参谋长逮了个正着,结果在全团进行了通报,看来,站岗数数也不是一个好办法。
夜深人静的时候是想家的时候,孙家树站岗的时候不由得想起了满头华发的爹娘,爹娘辛辛苦苦地养育了他们兄弟四人,看着他们一个个都长大成人、成家立业,如今仍然劳作不已,他记得小时候,家里因为孩子多,日子过得紧紧巴巴的,但是爹娘从来就没有让他们在别家的孩子面前有自卑感,别家的孩子有什么,爹娘也尽量让他们有什么,记得那年流行一款白色的运动鞋,看到别家的孩子都穿上了,不懂事的他就哼着要,母亲一狠心,把几只正下蛋的老母鸡卖了,硬是给他们弟兄四人每人买了一双弹力运动鞋,孙家树觉得,爹娘是世界上最伟大的人,无论什么时候也不能忘记爹和娘。他又想起了绿叶,绿叶是待他最好的女孩,和绿叶在一起的那段日子,可以说是孙家树心情最好的时候,可恼的是临毕业那年被班主任扣了个早恋的帽子,害得他俩差一点劳燕分飞,想起了班主任他就会有一种莫名的烦恼,于是尽量去想一些让他愉快的事,他的记忆便长时间地停留在了和绿叶初吻的时刻,那应该是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了,仿佛全世界就剩下他们两个人了,他俩尽情地享受,尽情的陶醉,他脑子里一遍遍地搜索着当时的每一个细节,甚至一个小小的动作就能让他回味好长时间,他隔着衣服摸到了绿叶像刚出炉的面包,吃着是什么味道呢?龌龊,怎么会想歪呢,他开始责怪自己。记得绿叶说过,她是天上的一颗星。孙家树抬头仰望星空,满天繁星像眼睛一眨一眨的,触发了他的创作灵感:
你是我心中的那颗星。
漫漫夜空。
我在寻找一颗星。
每一颗闪亮的星。
都是我熟悉的眼睛。
告诉我你是天上哪颗星。
你是那颗织女星。
用守望恪守一份真诚。
你是那颗北极星。
为夜行的人指引行程。
你是那颗流星。
虽然短暂却留下永恒。
你是那颗启明星。
散尽最后的光芒。
去迎接更亮的黎明。
你就是我心中的那颗星。
“嗷……”几声猫头鹰传来,像鬼哭又像狼嚎,这种不和谐的声音一下子把孙家树从诗情意境中拉了回来,他低头一看表,换岗的时间已经到了,看来,回味和绿叶在一起的时候才是一个消磨时间的好办法,那种感觉美美的,一点也感不到寂寞枯燥,不知不觉中就站完了一班岗,靶场岗要求不是太严,只要不脱岗就行了,接岗的还是徐成山,每次叫他接岗的时候,都要叫几遍他才会磨磨蹭蹭地上岗,该回去喊他上岗了。
孙家树刚想起身回连队,忽然发现一段围墙的缺口处有一个黑影在移动,孙家树心里一紧,这个时候怎么会有人影?不会是鬼吧?他的心不免有点怵,小时候晚上听大人们讲鬼的故事,听得头发梢都冷飕飕的,晚上睡觉都不敢拉灯,生怕那些恶鬼会找上自己,长大后读书了才知道世上并没有鬼,所谓的鬼都是编的,虽然明知道没有鬼,但他还是不敢冒然过去。孙家树盯着那个黑影看了一会儿,在微弱的月光下,他终于看清了,确实是一个人,弓着腰在拉什么东西。不好,有小偷。凭着直觉他断定。以前靶场空荡荡的,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这几年团里搞城市作战的科目,在靶场添置了不少新设备,大多是一些钢筋混凝土设施,沉得要命,当废品卖也不值几个钱,但建造它们却要花费不少人力物力和财力,不知什么时候这些设施被小偷瞄上了,接二连三丢了不少东西,团里下功夫修了几次,但屡修屡丢,不得已,团里才在靶场增设了一处岗哨,这才避免了军事设施免再遭破坏。
孙家树猫着腰慢慢靠近黑影,他看到一个人正拖着一根四五米的钢管往外拖,而不远处是一个墙的缺口,孙家树不由得热血沸腾起来,怎么办?回去叫人,不行,人叫来了小偷早跑了,冲过去抓住小偷,万一小偷狗急跳墙,拿刀什么的砍他一下怎么办?眼看着小偷就要到达缺口了,决不能让小偷偷走部队的东西,孙家树不再想了,他站起来大喝一声:“站住,干什么的?”
小偷做贼心虚,听见喊声,扔下钢管就跑,孙家树来胆了,一个箭步追了过去,小偷很利索地从缺口处翻了出去,孙家树也跟着翻了出去,外面是一片深草丛,再往外是庄稼地,哪里还有小偷的影子?他在附近转了一大圈,一无所获,他开始后悔刚才自己不应该打草惊蛇,应该先绕到缺口处等他,一定会抓他一个现行。
孙家树折了回来,那一截钢管还在地上扔着,是训练用的道路护栏,这帮可恶的家伙,连部队的东西也敢偷,真是活得不耐烦了,他把钢管拉了回来,一看,有好几根钢管都被抽了出来,刚才自己只顾回味和绿叶在一起的美好时光,竟然没有觉察到小偷在偷东西,他重新把钢管往水泥桩穿了,连着穿了多次都没有穿进去,也不知小偷是怎么拔出来的,废了好大劲才算安进去,接着又去装另一根,最后总算把钢管装齐了,孙家树坐下来歇了一会儿,一看表,倒霉,又过了交接岗的时间了,孙家树急忙起身就走,得赶快回去喊徐成山接岗,再晚了肯定又被徐成山那小子损了。
孙家树匆匆忙忙回到连队,打开宿舍的门,屋里一股热浪袭来,还是屋里暖和啊,他搓了错冻得冰凉的双手,这才去推徐成山说:“班长,该你接岗了。”
徐成山睡得跟死猪一样,连着推了几下才推醒,他揉着惺忪的眼睛用手电一照表说:“你小子又睡岗了,出去再站一会儿,把我的这一班岗站过去再来叫我。”
孙家树并不理他,而是拉开被子钻了进去,这一次他并没有睡岗,还及时阻止了部队的财产免受损失,心里有底气就不怕了,再说,像徐成山这种人,那是得寸进尺,不能惯出毛病了。
停了一会儿,看孙家树睡觉了,徐成山坐了起来,他不满地看着孙家树的床铺,嘴里嘟囔着:“新兵蛋子,没个鸟数。”他慢腾腾地穿好了衣服,然后提着腰带出去了,屋里立刻恢复了原来的平静。
新兵下排没多久,新兵们刚想喘口气,上面传来一个消息,军区的有大人物要来团里视察,这样一来,全团的官兵又开始忙活起来,苦就苦了新兵,营区的每一个角落都要清扫得干干净净的,宿舍的外墙统一用红漆粉刷了一遍,树木底部都齐刷刷的涂上了一层白石灰,菜地被重新翻了一遍,埂子打得笔直笔直的,就连红砖铺的道路也被战士们用铁锹刮了一遍,露出红红的底色,营区的几条柏油路都用白漆刷上了通行标志,这一通大整,让整个营区焕然一新,最后消息确切了,是军区副司令员要来蹲点,来三营的八连当兵,可能是当官当烦了,也来尝尝当兵的滋味,他是钢八连的第五任连长,对钢八连的感情深着呢,要蹲点就必定来钢八连,这一下可苦了八连的官兵,他们连的卫生标准更高,也可以说就没有标准,连着忙活了一个星期还不行,床单全部换成了新的,连床铺都被油漆了一遍,就是这样,还是没有达到上面的要求。
孙家树感到很奇怪,部队的形式主义怎么比地方还要严重,上面来个领导就把基层折腾得够呛,他并不知道军区副司令员是什么级别,只知道是个将军,既然是将军,为什么还要来当兵?难道当了几十年兵还没有当够吗?不过,他还真想看一看将军是什么样子,是不是那种扛着将军肚,说话危言耸听,让人见了就发怵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