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铁匠的铁艺在当地小有名气，可很少收徒，以前寿长爸下雨天没事干，会不时去他家串门，虽然两家相距较远，有二十多近三十华里，寿长缀学后，寿长爸总是求对方收下寿长。对方一直没表态。
寿长爸在家也常提起此事，说是一定要让寿长学一门手艺，寿长不知这对自己日后有多重要，但他知道父亲做什么都是为他好，父亲说是好事，那肯定就是好事，父亲难得高兴一回，而且兴奋得这么声大气粗的在门口吆喝。
寿长身旁的伙伴们听了，不少面露羡慕之色，穷人家的孩子能学到一门像样的手艺，事业方面就算有了依靠，哪怕学徒需耗时三年，哪怕期间需起早贪黑任劳任怨地帮师傅做事，师傅指东不能打西，师傅叫打狗不能骂鸡，哪怕这三年只有支出没有收入，连吃饭都得自己掏钱。
另外，要请一个像样的师傅教你手艺，那学费可不比在校读三年书的费用低，还得一次性交清。
所以这种好事，几个穷孩子不羡慕呢？
比如周五家，兄弟姐妹六个，四个男孩，二个女孩，爷爷奶奶又体弱多病，一家子十口人，吃饭的多，做事的少，连糊口都吃力，又哪来学费给孩子学手艺呢？所以就只有羡慕人家的份了。
而寿长家又哪来的学费呢？当然也没有，只是有一点，常言道，千金难买一熟，何况李铁匠不只是‘熟’，而是寿长家沾了亲的，是寿长妈的堂妹夫，寿长妈虽然死了，但是这亲情没死啊，且寿长爸是个老实人，堂妹夫一家是知道的。眼下答应收寿长为徒，也就不足为奇了。
一路上，寿长爸唠叨个没完，告诉他要孝敬师傅；要手脚勤快，要多做事少说话，用心学……寿长默默地听着，偶尔答应一声，他觉得他爸从没这么话多过，也从没这么兴奋过。
大黑鬼时而撒开腿跑出老远，时而高兴地掉转头来冲父子俩汪汪两声，这倒提醒了寿长，自己学徒时，必须住在师傅家，那么大黑鬼呢？大黑鬼怎么办？
“爸，我想和大黑鬼在一起，我想带它一起去。”寿长搂着跑到脚跟前的大黑鬼的脖子，打断他爸的唠叨说。
“不行！”他爸头也不回地拒绝：“哪有学徒带只狗上师傅家的？又不是去一天两天，是三年呢！”
“三年怎么啦？反正我也是自带口粮，吃自己的。”寿长不以为然。
“你是学徒，自己都得看人家的脸色，带只狗人家会不高兴的，你姨父是不会答应的。”寿长爸停了停又说：“说不定这门手艺你都学不成了。”
寿长嘟着嘴不吭声，他爸转头看他一眼，接着说：“穷人家养只狗反正也没用，过些日子我将它处理掉。”
所谓处理掉，无非就是送人或者杀了吃或者将它卖掉。
寿长一听，立马站着不走了，“你要将它处理掉，我就不去当学徒了！”寿长蹲下身来，紧紧搂住脚边的大黑鬼，仰着脸看着他爸，脸上有愤怒，有委屈，还有倔强。“我就天天在家守着大黑鬼！”寿长挑战般地跟他爸说。他眼睛红红的，蓄着泪花。
“你……你听我说！”他爸拧着眉看着他，哭笑不得。
“我什么也不听！除非你答应留着大黑鬼！”寿长仰视着他爸，含泪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大黑鬼被他搂着，微张着嘴发出呜呜的声音，仰着头同样看着寿长。
他爸心软地看着他，又看看大黑鬼，好地天才憋出一句：“好吧，那就把它留在家里。”
“好！”寿长好怕他爸改变主意，马上答应了，他用手背迅速擦一下眼睛，“可是……”寿长一副欲言又止状“你不能亏待它。”寿长有些不信任地看着他爸，期待着他爸给个好的答复。
他爸忍不住脸上露一丝微笑“你放心吧，它会活得好好的。”
“你……”寿长想说，你要帮它定时洗澡澡，可转念一想，说了也是白说，穷人家养只狗已是奢侈，哪个大人还舍得花时间和耐心去给狗洗澡呢？何况，大多数人家的狗一辈子都没洗过澡，只有杀来吃的时候，才会仔仔细细的洗那么一回，那用的可是滚烫的开水，目的只为除掉狗毛。
寿长爸能答应养着就是最大的让步了，寿长咽了咽口水，连同那句废话一起吞进肚子里。寿长一只手抚摸着大黑鬼的背，另一只手摸着它的脑袋，在心里说，大黑鬼，你跟着我爸，一定要好好地活着，记得时常来看我，我给你洗澡澡。
而在之后的日子里，寿长爸每次带大黑鬼来，寿长都要挤时间认真地帮它泡上一回澡，此乃后话。
“你不走还蹲着干什么？”寿长爸看着他，目光变得严厉起来，眉间的‘川‘字开始加深，提醒他别不知足。寿长只得抚摸一下大黑鬼，站起来跟他爸走。继续听他有一句没一句的叮嘱。
“寿长，给师傅叩头！”在师傅家，寿长双膝跪在地上，他的师傅，也就是他的姨父李铁匠，一个膀大腰圆四十来岁的黑脸膛汉子，铁塔一般，站在寿长面前，看着眼前的寿长，憨厚地笑着，而他身后不远处，是一个红通通的练铁炉，周围堆着各式各样的铁器，锄呀、耙呀、钏呀之类的。寿长听了他爸的话，乖乖地叩了三个响头。
其时，寿长爸站在寿长的右边，大黑鬼摇着尾巴站在他的左边，这一年，寿长十五岁多，大黑鬼年约二岁。
铁匠并不是那么容易学的，一天到晚轮着大铁锤，叮叮当当地锤打个没完，天冷还好，天热的时候，尤其是三伏天，本来就热得难受，却还要站在红通通的火炉边****锤，腰酸腿痛且需时时小心烧红的铁器或铁屑伤到自己，这份炙热与辛苦就连大人也没几个承受得了，何况是十多岁的孩子。
还有一点，就是师傅要求严格，打造出来的铁器既要求牢实又要求美观，所以掌握火候的方面及锤打的功力方面都不许寿长有一丝的马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