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天以后，下午三点多，一阵风过，晴朗的天空变得阴沉沉的，天空同时出现了大片大片的乌云。
要下雨了！蒋老实匆匆忙忙的往离家一百多米的坪里跑去，急急忙忙的将晒了一地的谷子扫在一起，然后装入箩筐，挑着往家里赶。
总共两担谷子，挑完一担后，他已累得大汗淋漓，头也有些发晕了，可看着马上就要下雨了，来不及喘一口气，他又迅速冲出门，只想尽快赶在下雨前将这第二担谷子挑回家。如果被雨淋湿了，谷子又得洒好些天，太麻烦了。
可是，挑着第二担谷子走出没多远，蒋老实便觉体力不支，呼吸急促不说，还头晕眼花的，脚步跟着有些不听使唤了，虽然心里清楚大雨要来了，只想快点快点，可在路过水塘边时，蒋老实眼前一黑，连人带箩筐滚下了水塘。
且不说蒋老实的箩筐顺坡十八滚时，谷子全洒了，也不说两只箩筐‘哐！’地落入水塘时，让多少怡然自得的游鱼受了惊吓，四散而逃，单说他自己滚下坡时好一会儿都没知觉，当时跟在他身后的大黑鬼也被他吓得一愣，数秒后反应过来，才汪汪大叫着跟着冲下去。
还好，蒋老实不像箩筐，圆滚滚的，加之有手有脚，增大了与地面的摩擦力与阻力，滚到离水边两步处的沙滩时停了下来。
大黑鬼在蒋老实身边汪汪叫着，叫声大而急促，可蒋老实没反应，大黑鬼急得脚爪子在地上使劲刨土。然后又跑到蒋老实的头部，汪汪汪地叫着，蒋老实终于醒过来了，大黑鬼这才高兴地举着狗尾旗，激动地汪汪着。可是蒋老实刚恢复意识，正打算爬起来时，腰部便传来撕心裂肺的疼痛，一阵紧似一阵，蒋老实痛得呲牙裂齿，汗水一滴一滴地掉了下来，他双手撑着地面，试图站起来，可是根本不可能，腰部使不上劲。
大黑鬼在一旁看了，又急得汪汪大叫，围着蒋老实转来转去，似乎叫他用力呀，用力！
而雨水此时大滴大滴地从天上掉下来，蒋老实抬眼看着水塘的坡下洒落的谷子，从坡上到坡下洒了一路，这瀑雨一冲刷，这一担谷子就算从泥沙里扫起来，也将所剩无几了，加上腰部传来的疼痛，蒋老实率性卷缩着坐在地上，用手擂着地面，呜呜着埋头哭了起来。
大黑鬼淋浴在雨中，背部的毛被雨水淋得全贴在皮肤上，像只没毛的黑皮狗，肚子下面的毛却成股地流水，它不时甩动一下蒙住眼睛的雨水，然后就对着埋头哭着的蒋老实汪汪着，一声接一声地，似乎在叫，这么大雨，为何不起来呀？为何不努力站起来回家躲雨呀？你傻了吗？起来走啊！起来！
蒋老实不理它，大黑鬼急得时而窜上坡去，站在塘基上冲蒋老实汪汪叫，时而窜下坡来，站在蒋老实身边叫。
大龙的爸爸披着蓑衣匆匆打从塘基路过，打算回家去，见了汪汪叫着的大黑鬼，有些疑惑，顺着它叫的方向看去，才看到水塘坡下蹲着一个人，一愣之后便问是谁在那儿，他不相信有水鬼在大雨天趁机爬到水边来吓人，而且那人看上去很像蒋老实，虽然他埋着头，哭声现在也只他自己听得见。
大龙的爸爸问了两声后，蒋老实听到了，这才缓缓抬起头来……
山村的初中学校，土砖房的校舍有些破落。
初三班，四十多个学生里，快十五岁的寿长也在其中，正讲课的老师指着黑板上的问题，点名叫寿长回答。
寿长站起来，对答如流。老师欣慰地笑笑，请他坐下，跟着说：“蒋寿长同学一向学习认真，成绩优异，如果大家都像他，以后考上重点高中甚至重点大学是毫无疑问的……”
老师正表扬寿长，而教室门口，也突然有人叫寿长，还说他爸出事了！腰骨断了，正在医院里，叫他快点回家。
寿长听了，立马站起来，老师冲他点了点头，让他先回去。
来人是大龙哥的妈妈周婶，气喘吁吁的，显然是着急，一路跑过来的。
路上，她将蒋老实出事的过程告诉了寿长，说是大黑鬼的叫声吸引了大龙爸的注意，才发现了他爸，并找了人来将之送往医院的，经检查，发现他爸严重贫血，还有肺气肿。
寿长请了假，专门在医院服侍他爸，如果只是照顾，寿长还不着急，可是，每天的医药费他还得亲自去东挪西借的，眼看债务跟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一天，寿长路过邻居家，在转弯处，刚好听见周婶和几个女人在闲聊，周婶感叹：“蒋老实（寿长的爸爸）也真命苦，老早死了老婆，给他留下那么好的一个儿子，可他这一病，得病到什么时候？寿长这孩子还得照顾他，这些日子都没上学了，好好的成绩也给担搁了。”
“成绩好有什么用？”另一个说：“眼下这种情况，蒋老实还有能力供儿子读书吗？就算他儿子成绩最好，读书也没多大希望了，蒋寿长那身体，等腰骨治好了，还有那么难治的肺气肿，身子骨那么差，干不了重活，哪里去弄钱？左邻右舍都借遍了，眼下就欠了一屁股债，如果寿长要读书的话，还得花多少钱？蒋老实根本撑不下去，除非他去卖血或者天天去抢劫。”
“蒋老实自己都严重贫血，怎么去卖血？蒋老实名字都叫老实，那么老实的人会去抢劫？你拿枪逼着他去？”
“哈哈哈！”听了另一个人的话，几个人都笑了起来。
笑完，大龙哥的妈妈接着又说：“也是他们家人丁单薄，寿长就一个姨妈和一个堂叔，没别的亲人，他堂叔那家伙，还不如外人，而姨妈，已借了不少钱给他们了，听说家里也不富有。”几个人边说边叹息着。
寿长默默地听着，当她们转换话题的时候，寿长才带着大黑鬼悄悄地离开，他本来要从她们面前经过的，现在反而折回头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