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夏的母亲依然攀着她父亲的手臂,痛不欲生的弯下腰,泪流满面。她的话语中并未攻击到秦殊晏,完全是因为在外人眼里秦殊晏和关夏夫妻感情深厚,关夏也从未在她这个母亲面前有过任何对秦殊晏的抱怨。
关夏性子烈,极要强。秦殊晏给了她一切,唯独不爱她。除了那份爱情,其他的一切做的确实无可挑剔。就算婚后从未同房过,这种难以启齿的事情,关夏怎么肯对他人说起?哪怕倾诉对象是自己的母亲。从来结了婚嫁了人的女儿都该是报喜不报忧的。
“妈……”秦殊晏艰难开口,“您先坐下,等关夏出来再说。”
关夏的父亲闻言,好不容易从手术室的门口将目光僵硬而迟缓的收回,揽着怀里无法承受的女人走到一旁的长椅上,轻声安抚着,“殊晏说的对,先等女儿出来。”
他刚带着自己的妻子落座,手术室的门便被由里到外打开。秦殊晏听到声响,转身一个箭步上前,关夏父亲连忙又带着妻子起身,紧跟在秦殊晏的身后。
“她(我女儿)怎么样,医生?”三人几乎是异口同声,
医生摇头,神情悲悯,“送来抢救的时间太晚了……”
这结果不言而喻,关夏的母亲率先惊呼一声,“不可能,这不可能……”软绵绵的晕倒在关夏父亲的怀里。
关夏父亲闻讯也是身子一震,揽进怀里的妻子,唇瓣抿成一条坚硬冷毅的直线,“殊晏,报警。请警察介入。”
秦殊钰姗姗来迟,正巧在不远处听到医生的判决,抢救无效,宣布死亡,她急匆匆的步伐瞬间迟缓下来,这个结果……
“叔叔,我带阿姨先去找医生看看。”秦殊钰柔声细语,自有一股安抚人心的力量。关夏父亲分身乏术,将妻子交予秦殊钰也放心,便小心翼翼的将妻子放到秦殊钰的怀里。
秦殊钰连忙叫来几个护士跟她一起到病房,请医生来看。
等秦殊钰带着关夏母亲走后,秦殊晏才缓声开口,掷地有声,“我不建议警察介入。”
关夏父亲狐疑的看着他,下意识反问,“理由。”
秦殊晏垂在身侧的手松了又紧,半晌才回道:“关夏,吸毒,还有毒瘾。她注射的药物有致幻作用,会让她产生错觉。一旦警察介入,记者也会随风而至,这对关夏的名誉会产生极大的损害。”
关夏父亲不由的拧紧眉头,秦殊晏和关夏是夫妻,关夏有什么动静,他们做父母的无法得知,秦殊晏却会一清二楚。只是自己素来清高冷傲的小女儿怎么会碰上那种肮脏玩意?
关夏已经被从手术台上移动到移动病床上,情况紧急,秦殊晏只来得随手为她披上一件轻薄的睡裙遮掩住她不着寸缕的身体,锁骨明显的凸起,依旧性感美丽,质料稍硬的白布之下,她玲珑有致的身段依旧。不久前,她还是鲜活迷人,如今却只能躺在冰冷的手术室里,她的身体冰冷,面色苍白的近乎透明,浓密纤长的睫毛像把小扇子一样安静的覆盖在眼睑之上,挺翘的鼻梁,惨白的唇瓣,整具身体再无任何生气可言。
这是他的女儿啊,他宠爱的恨不得将全世界都拱手呈到她面前的女儿啊!关夏的父亲摸着她伤痕斑斑的小臂,缓缓从手腕摸到肘部,似乎要将这长短不一,凌乱不堪的刀口条条印在心里。
关夏的父亲眼睑重重的一阖,落下两底晶莹剔透的泪来,“找人来,我要知道她身体里究竟有没有毒品成分。”
秦殊晏点头,缓缓退了几步,“好。”他大步的离开手术室,找来自己在这所医院的医生朋友,对他说明自己的目的。
加急检验,他们在最短的时间内拿到了检验结果。关夏父亲看着检验单上的阳性标志符号,老泪纵横,“糊涂啊!夏夏,你可真是糊涂!”
白发人送黑发人。往日保养得益的关家父母在短时间内像是老了十岁,神情憔悴,悲痛欲绝。
关夏离世,秦殊钰自然没有理由瞒着家里人,将这里的情况简单的告诉了秦老爷子,秦殊昀和许橙自然也得到了消息。
许橙听闻,瞳孔有一瞬间的放大。关夏离开,秦殊晏便成了孤身一人,那知何?
秦殊昀自然一样看穿许橙滴溜溜转的眼睛的想些什么,他不用力的拍了拍许橙的脑袋。“关夏刚刚身故,你让弟弟怎么能立刻再娶?别动歪心思了。”
许橙不服,缩了缩肩膀,“怎么就是歪心思。不能立刻再娶,那就等上一两年再结婚吧。这叫有情人终成眷属。”
秦殊昀无情的泼着冷水,“你说过,俞知何已经嫁人,她成了别人的眷属。”
秦殊晏一袭黑衣,窝进沙发里,难得有时间安静的坐下来。他攒着手机,视线紧紧的盯着手机屏幕上小哑巴的名字,那一串号码是知何回国新换的,如今他早已熟记于心。
关夏离世的消息,到底该不该由他来告诉给知何?
只是晚了一步,关夏的生命便与他失之交臂。秦殊晏明白,关夏的毒瘾并非因自己而起,但是她的死又何尝能与自己毫无关系。
如果他能够再早一点发现她吸毒,多一点时间和关心去强制戒掉她的毒瘾,而非简单的斥责她并且没收她的东西,那么关夏也许根本不会死。
三年的无爱婚姻,他将关夏的心掏空,令她变成了一具空壳。
秦殊晏只觉得肩头像是被压了千斤重担、万重高山,压的他直喘不过气来,半晌,他终究还是放下了手机。
“二爷,这是您和太太所有亲友名单。您看看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助理拿了一份名单来给秦殊晏过目, 他负责通知。
秦殊晏快速的浏览翻阅,在第一页的末尾看到了俞知何的名字,与孟一川并排。他眼皮一跳,继续翻页将所有名单看完,摇头。
“好的。”助理将名单收起,“我立刻通知到所有人。”
末了,助理正准备转身,面露迟疑,低声道:“二爷,您的脸色很差,要不要回房间休息一小会儿,有事我来叫您。人死不能复生,您请节哀。”
曙光初露,亮了一整夜的灯还未熄灭。他一宿未眠,等待检查结果、安抚关夏的父母处理关夏的遗体……事情没完没了的涌过来。
初夏,清晨气温偏低,清凉的晨风从敞开的落地窗外一拥而入,白纱帘被高高的掀起,秦殊晏全身的汗毛一瞬间都立了起来。他起身上楼,经过自己的房间而不入,径直拐进了关夏的房间。
一切还保持着关夏生前的模样,浴室已经被连夜清理干净。秦殊晏坐在床上,在柔软而弹性极大的床垫上弹了弹,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拿出一本笔记本。这是昨天他破门而入的时候,在关夏的床上发现的,笔记本摊开,字迹潦草凌乱,关夏当时已然精神迷乱。
到现在,他才能抽出时间来看完这笔记本里面的内容是什么。因为字迹实在太过潦草,秦殊晏还需辨认,看了好久才将短短几页的内容看完。
他缓慢无声的合上笔记本,攒在手心里,走出卧室,这里面的东西有些需要给关夏的父母和律师过目。
关夏死了。
昨天的救护车、秦殊晏离开、葬礼……那一刻,知何的脑子里只能蹦的出这样一个个单词短语,断不成句。
前一天还跟你说笑,吩咐工作的关夏,鲜活傲立如同一只娇艳高贵的山茶花,红的艳丽。今天她便在家里接到关夏的死讯,这让她如何不震惊?
“妈妈,”悄悄怯怯的戳了戳知何,声音轻软柔绵,温热的小手指揩上知何的脸颊,“妈妈,你怎么突然哭了?”
知何疑问着看她一眼,连忙抬手拨掉悄悄的小手,脸上果然湿漉漉的。
悄悄拽着她的衣角,小心翼翼的语气里还带着安抚,“妈妈,你是不是不想上班?就像我不想起床一样?你要是不想上班,就不要去了嘛……我陪着你,你别哭。”
知何蹲下身子,一只脚高一只脚低,她将悄悄揽进怀里抱紧,脸埋在她软软的小肩膀上,将所有的难过伤心全数掩盖。悄悄啊,妈妈要怎么跟你说,这一生对我最好的朋友离我而去了?我们认识十几年,原以为还会再相伴着走完下半生,她竟然突然离去了。
除去秦殊晏,这个出现在我生命中的意外,我们之间从未发生过任何争执。她是我这一生最好的朋友。
知何再次收紧手臂,眼泪无声的****了悄悄肩膀上的衣料,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
孟一川刚开车出了小区的地下停车场,便收到了短信。他立刻打着方向盘折回小区门口。
孟一川开门的时候,门板轻轻碰到知何,她连忙在悄悄的肩膀上蹭了蹭眼泪,抱着悄悄往里退了退。
克理斯惊讶的看着蹲在地上的知何和悄悄,悄悄还瞪着泪汪汪的大眼睛看向他,撅着嘴巴不说话,还以为两人发生了什么矛盾摩擦,“美人、悄悄,发生了什么事情?”
悄悄委屈又害怕,忍不住“吧嗒”掉了一滴眼泪,搂紧知何的脖颈,“妈妈哭了,她不想上班……”
孟一川将钥匙放在了鞋柜上,蹲下身子替知何将那只高跟鞋脱了下来,重新换上棉拖。一手揽着知何,一手牵着悄悄走回客厅的沙发上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