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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落花流水相对移 堪恨丝丝乱

为替顾玄枫解毒,林青羽几日来不眠不休,到了第三日,顾玄枫已醒来,只是为了方便解毒,每次常玉奴都会用药酒让他昏睡,到了第五日,顾玄枫已能下床走动,身体几乎无大碍,只是虽在昏迷中,他念念不忘的还是他的玲珑妹子,林青羽心如刀割,双目尽是难以掩饰的忧伤,常玉奴是过来人,岂能看不出来。

几日来的相处,常玉奴非常喜欢的她的善良和挚诚,看她为了眼前这个人经日郁郁寡欢,忍不住问道:“人间最苦之事,莫过于落花有情流水无意,你一心为他,他心里想的却是别人,你可曾觉得不值?可曾觉得后悔?可曾恨过他?”林青羽悲伤地摇了摇头,道:“没有,我只是觉得心里很难过,或许,我该回去看看我爹爹了,他独居绿竹园,至我娘去世后,便诗书遣时日,他一定觉得很孤单,我该回去陪陪他。”

常玉奴道:“好孩子,你的难过我懂,只是,世间万事万物讲究一个缘字,人与人之间的相识,有善缘,也有恶劫,缘起缘灭,劫来劫去,皆在一念之间,所谓聚散无常,离合难定,却也是无奈之事。”林青羽含泪不语,常玉奴接着道:“想世间受尽情劫之人,却也是恒河沙星,你貌美如花,幽雅清华,只要不痴执于一人,此生也不会只影飘荡在这纷争满地的江湖,这位顾公子虽然风姿美仪,奈何心里已经住着一个人了,姑娘还是莫要痴嗔过甚,到时候由爱生恨,善缘变恶劫,却也未必是好结局。”

常玉奴多年来独居幽谷,修身养性,悟道参佛,有几分超脱尘世的潇洒,故此这么劝林青羽,可林青羽是情窦初开的少女,爱情走进了心里就像影子一样跟随,如何抛的开对顾玄枫的那片情谊。

林青羽虽然外表谦抑淑敛,在爱情方面却是极端执着之人,她见常玉奴如此劝自己,心道:“风过雁去两无痕,人行天地只为心,也许我在顾大哥的世界里,就像飘过的风,远飞的雁一样,不会留下一丝痕迹,但我只为我的内心,我的付出,我的选择,我的坚持,都是内心心甘情愿的,和顾大哥会不会接受我这份情谊没有关系,我不是为了回报而去做这些。”

第六日清晨,还没等顾玄枫起床,林青羽便要辞别早上出去采药的常玉奴,常婆婆诧道:“姑娘历尽千辛万苦才救活了顾公子,为何不等他伤好了一起离开?你不想多陪陪他?”林青羽黯然道:“只要他无碍就好,我不想让他觉得欠了我人情,况且我也要去做我该做的事情。还要感谢婆婆几日来的相救相助之人恩。”说着一揖到地。

常玉奴赶紧把她扶起来道:“姑娘这是做什么,悬壶济世是我今生的承诺,救他是应该的,即使是仇家,我也会救,只是我有一事相求,不知姑娘可否答应?”林青羽赶紧道:“婆婆请讲,只要青儿能够做得到,一定义不容辞。”常玉奴叹了口气道:“顾公子所中之毒是百毒教独门剧毒,和顾公子交手之人想必是我夫君的门徒,能伤得了顾公子的,应该只有蛊君了,我是看着他长大的,他自小性格孤僻,痴迷于武功和用毒,为了练成蚕蛊宫,他坐着一动不动地让千年蛊蚕噬咬,结果虽然武功练成了,容貌却是毁了。他没有他师父的天资,练毒功不能自通经脉,只能通过外在毒物助练,但是他有远胜于他师父的隐忍和耐力,百毒教现今应该只有他才能控制得住局面,我希望无颜的武学能够延承,希望百毒教安然无恙。”

常玉奴沉思片刻,接着道:“林姑娘内功精湛,剑法高绝,他日定能震慑江湖,如果,如果遇到蛊君做了不对之事,看在我救顾公子的份儿上,姑娘能否放他一条生路?”林青羽和朱蛊君交过手,当时朱蛊君失魂落魄,倒是并非完全十恶不赦,见常婆婆相求,便点头答应,一路独行而去。

烟霞谷的花儿,你美丽的容颜春开秋谢,却又有几人识得那抹万紫千红;烟霞谷的药草,你沁香的碧姿舍身救人,终不过苦香袅袅、一缕芳魂。就算天若有情,草木柔心,你的踪影难免是不可捉摸的风,来去无痕。林青羽离开烟霞谷,悄然回到离别已久的绿竹园,自从上次回家见过父亲,至今已有一年有余,也不知道父亲怎么样了。

夏日,夜凉如水,弦月熹微,芳弦宫内,翠竹潇湘,繁花盎然,皇甫婉华怀抱琵琶坐在画廊边,旁边是一位美貌宫装少女,她是婉华最要好的姐妹紫筝,“月落溶溶箫声远,淡淡清宵几度寒。游廊漫折冰心意,奈何花语不成言。蒲思一重重,晚露一更更。咫尺相望涯天默,今夕何夕识素弦。”皇甫婉华手按琵琶,乐声低回婉转,幽雅伤怀,让听者无不引发心灵深处那份淡淡的哀愁,给这个宁静的月夜笼罩上了一层诗意的惆怅,虽然乐声伤感,却是有余音绕梁,不忍罢听之感。

皇甫婉华素来是商羽宫内的琵琶高手,加之能诗能文,貌美如玉,性情温和,宫里威望甚高,众姐妹无不服她,今晚她的一首琵琶曲流露心声,她是一个多么忧愁善良的美丽女子。紫筝听完琵琶曲,恍然惘思,回味良久,叹道:“婉姐姐的曲子真好听,虽然商羽宫以五音功法立江湖,可我从来没听过这么好的曲子。”

皇甫婉华素手来来回回轻轻抚摸着一根根铮铮的锦弦,目光细细游走在琵琶上的每一条纹理,安静而又专注,仿佛是在擦拭自己整个内心世界,而这点却是别人永远读不懂的地方,一切皆源于那份痴情厚意。

听紫筝称赞,皇甫婉华淡然一笑,岔开话题道:“紫筝,你看今晚月色多美,你陪我说说话好不好?”紫筝当然求之不得,要知道皇甫婉华不仅学识渊博,武功高绝,而且乐于助人,智计非凡,除了公事儿,平时她很少和旁人闲谈,能和她月夜促膝,那应该是非常珍贵非常难得之事,紫筝一听高兴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载书,能和婉姐姐促膝畅谈,我当然是求之不得啦!”皇甫婉华佯嗔道:“那可是要有什么说什么,不许耍赖咯。”紫筝刘海覆额,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的,一副面庞纯净地一尘不染,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皇甫婉华望着远处幽幽道:“我自小在商羽宫中长大,不知道亲生父母是谁,从我记事儿开始,就是和众姐妹一起练功习武,由于性情喜欢读书,经常趴在窗户上偷看少宫主读书习字,一看便沉醉其中,手下还不知不觉地比划着模仿,一日,正巧被宫主看到了,本想着会被惩罚面壁,没想到宫主不但没有惩罚我,反而特许我和少宫主一起学文学诗,以至于才有今日。”

紫筝由人思己,黯然道:“我又何尝不是孤身一人,我爹爹是一名镖师,当年替别人保镖被劫,债主苦苦相逼,爹爹不堪重负,悬梁自杀,于是镖局解散,那年我才十二岁,后来我被别人卖到青楼去抵债,老鸨强迫我接客,从小耳濡目染,我也会些拳脚功夫,仗着一些微薄武功逃了出来,后来被追赶,刚好遇到商羽宫的姐妹们经过,是她们救了我,从此就在这里栖身。”

皇甫婉华道:“那当年劫镖的是谁?你可想过为爹爹报仇?”紫筝恨然道:“这些年来我暗地查访,得知是江湖上的断魂双鬼,只是我现在本事低微,杀不了他们两兄弟,报不了仇。”皇甫婉华听后凝思不语,心中却是决定要暗中帮帮紫筝妹妹,只是她心思细密,虑事周全,她怕紫筝拒绝,所以只打算暗中相助,紫筝见皇甫婉华沉思不语,问道:“婉姐姐可查访过自己的身世?”

皇甫婉华从雪白的脖颈上解下一条红丝线穿着的环形玉凤,玉凤通体莹碧透亮,纹羽根根明晰,触手生温,玉凤背面篆刻着“皇甫”二字,字体行云流水,笔法飘逸,一看便知绝非贫民百姓家之物。皇甫婉华静静地看着这只玉凤道:“这是宫主在路边发现我时,我身上所带的唯一之物,想是父母留给我的信物吧,宫主也就是凭着这支玉凤给我取名皇甫婉华,我多年来留心查找,一无所获,只能把宫主捡到我的那天定为自己的生辰,或许是父母已经不在这世间了,或许上天不许我们团聚……”说着目蕴双泪,却又满含无奈,的确,仅仅凭着一只玉佩寻人,那无异于大海捞针。

紫筝看触及皇甫婉华伤心事,赶紧岔开话题道,“婉姐姐,我们本是天涯相隔,现在能聚在一起,那便是缘分,俗话说,四海之内皆兄弟姐妹,以后我们就是你的亲人。”商羽宫女子居多,紫筝说的时候把“四海之内皆兄弟”改为“四海之内皆兄弟姐妹”,也是生性纯洁质朴使然。

紫筝想说一些开心的话题,于是八卦道,“给婉姐姐说个有趣的事情。”皇甫婉华道:“什么事情?”紫筝神秘一笑:“关于少宫主的事情。”皇甫婉华心头一震,故作淡然道:“少宫主?”紫筝十分肯定地点头道:“嗯!”

“前日宫主让我去玉箫宫请少宫主,你猜我看到什么了?”皇甫婉华心头一阵紧张,却是装着若无其事道:“看到了什么?”其实一个人的眼睛是欺骗不了人的,皇甫婉华眼睛里流露出的不安和急切是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了的,紫筝心细如丝,怎么会发现不了,皇甫婉华越是着急,紫筝越是慢悠悠的拐,她以为皇甫婉华只是好奇,从没想到过皇甫婉华的儿女情思。

“看到一幅画,那幅画上画着一副少女。”见皇甫婉华感兴趣,紫筝干脆从画廊上站起来,一边来回踱步,一边故意绘声绘色细细致致慢慢地道:“那少女身上穿着浅绿色裙子,天青色纱衫,翠绫束着纤腰,乌黑的头发垂在肩头,肌肤若雪,面庞极为清秀,体态婀娜,左手捏剑诀,右手持一把泛着红光的宝剑,她真的好美,就像降落凡间的仙子,画的右首还有两句题诗。”

讲到此处,紫筝见皇甫婉华似愁似怨,神态有几分迷痴,小心道:“婉姐姐,怎么了?我是不是说错话了?”皇甫婉华敛了敛心神,问道:“没有没有,那句题诗是什么?”紫筝看皇甫婉华没有丝毫惊奇惊喜之色,一改刚才略显八卦夸张的语气,回道:“碧衫凌波天上客,似此峨眉夙夜牵。”

皇甫婉华听后良久不语,紫筝这时才觉得不对劲,觉得她的婉姐姐和那风度翩翩的少宫主之间似乎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女人的直觉是不会错的,只有女人才最了解女人,皇甫婉华极为深埋的情感第一次被最要好的姐妹觉察到了。

正是:伶仃身世蒲柳姿,一重一更裹弦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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