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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一份大礼(1)

庭萱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这样深沉而又毫无杂质的情感,久到在陆夫人说出娘那个字的的时候,眼眶都不自觉的红了。其实理智告诉庭萱她要证实,证实陆夫人与六禅子所说的都是真的,证实面前这个女人真的是她在出生时仅见过一面的娘亲。可是情感在那一刻完完全全的信任了陆夫人,庭萱扑到陆夫人的怀中,轻声喊了一声娘。陆夫人紧紧抱住庭萱,手臂的温暖一直传到心尖,使那颗早已用厚重的盔甲包裹下的心都变得柔软。庭萱活了两世,直到这一刻才真正的体会到娘亲的温暖。

病榻上的六禅子看到这对相认的母女,心中的包袱也放了下来,此生除了静和再也了无牵挂。庭萱想到六禅子还在一旁,不好意思的从陆夫人的怀中出来,说道:“赵府来信说叫我回府一趟,丫鬟还在外面等着,我也不能久留!”

陆夫人慈爱的微笑:“你先回去吧,咱们母女已经相认,日后有许多机会相见。只是你还是要留在赵府,一旦有人得知你是陆家的遗孤,是会惹来杀身之祸的!”庭萱明白,且不说她是罪臣之女,就说赵府若得知她不是赵家子孙,那时真会有大风波,家族血脉,不容混淆。庭萱说:“女儿晓得,日后女儿该怎么找您?”

“第五横街,肆贰间,门前有一颗杨树那户就是我的住处若有空便过来看看。”陆夫人顿了顿又说:“我听说陈氏待你不好,你别担心,娘有法子整治她。倒是你千万别吃了亏还憋在心里,她再敢有坏心思,你就告诉娘,娘帮你出气!”

这是有人给她撑腰了啊!庭萱热泪盈眶,在赵府的时候她见莹姐儿不论做错什么事二太太都会维护时,说不羡慕那是假的,却不敢想自己也会有这样的一天,会有娘亲维护,替她遮风挡雨。庭萱还有很多的话想要跟陆夫人说,偏偏绿波来敲门,说她们该回去了。庭萱临走时想了想,还是将那一瓶人参雪蛤丸送给了六禅子。六禅子抚摸着瓶身,感慨万千:“她与你一样,是个心善的!”

许是认回了女儿的缘故,陆夫人再与六禅子说话的时候面目都柔和许多:“你让我们母女见面,多谢了!以后我不会再来见你了!”六禅子明白,她这是原谅了自己,再无怨尤,恩怨两消,自然也再无瓜葛。许清雅啊,就是这样一个爱的浓烈恨得深切,放手也洒脱的女子。

庭萱满腹心思,却谁也不能说,只能一人坐在马车里偷笑。虽然很早之前庭萱就知道自己不是赵家女,却不清楚生母的身份,起初她只是打算在赵家安稳平顺过一生,可惜世事逼人,一步步把她推上风口浪尖。她孤立无援只能自力自保 ,时时小心处处谨慎,生怕一个不留神就像蓉姐儿那样死的不明不白。但陆夫人的出现生生打破了自己弱势的局面,不再孤立无援不再担惊受怕,更不用****思虑夜夜筹谋。庭萱从来都不想做一个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强者,她宁愿做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女子,有人疼爱有人保护。

当初郑奶娘发现庭萱爱慕佩哥儿的时候,既担忧又不解,就连庭萱也无法解释为什么会是佩哥儿。直至今天见到生母后,庭萱终于想明白了,其实她骨子里就是在渴望有人疼爱的,而佩哥儿就是那个可以疼她爱她的人。庭萱坏心的想,如果佩哥儿知道自己不是他的亲妹妹他会有什么样的表情,是惊讶还是激动或是以为她在说笑?!庭萱明知道不该告诉佩哥儿,却又忍不住想让他知道,真真是磨人啊。

马车驶进赵府,过了角门换了软轿,庭萱一走数月,赵府的景色依旧,花娇艳柳青翠,连湖里的两只鸳鸯都仍还在湖西边安家落户。软轿落到了三房,庭萱坐在轿子里猜,谁会在门口迎她呢,郑奶娘一定会的,鹦哥和喜鹊都已经嫁人了,也不知夫家好不好,让不让她们来接这个旧主,莹姐儿和佩哥儿,他们应是被管的严的,也不晓得能不能来看她。庭萱忐忑的下了轿,而站在门口迎接她的却是她最意想不到的。

陈氏怀着一颗‘慈母’心,一把将庭萱搂在怀中,心肝宝贝的叫着,说着:“我的小萱儿可回来了,母亲甚是想念你!”

庭萱惊悚,试想前一刻还要狠心要你命的嫡母,现在表现的如此亲密,如此反常,不让庭萱惊悚都不行。庭萱自认虚与委蛇的功力不够深,没办法与陈氏一起演母女情深,只得干巴巴的笑笑。陈氏也不介意,笑容满面的领着庭萱会凤仪阁,还说早就让丫鬟备好了汤水热饭,就等她回来了。庭萱扯着嘴角说道:“多谢母亲,还是母亲想的周全!”

“你可是我从小带大的,我怎能不心疼你!”陈氏说道:“瞧你瘦的,小模样都憔悴了,看着我真是心疼!道观里也没什么好吃食,真是苦了你!”

废话,好吃食都被你的心腹吃了,天天就只给我喝粥,不瘦才怪!庭萱腹诽,低着头悄悄的翻了一个白眼。陈氏不觉,依旧诉说着自己的关心,直到她觉得说的差不多了才作罢,告诉庭萱:“你且先梳洗,一会儿晚间的时候去给你祖父祖母请安。”

终于听到了一句正经的,她就知道这次回来是老太爷的意思,庭萱送走了陈氏,舒舒服服的洗了个澡,还在腹中打好了见到老太爷时要说话的草稿。郑奶娘许久未见到庭萱了,激动地要亲自给庭萱擦背。庭萱不好意思让她辛劳,更不想让她忧心,便一直讲着自己在道观中的趣事。郑奶娘听了却直直叹气:“小姐别蒙我这老太婆了,你看你瘦的都能摸到脊骨了,可见一定是吃了很多的苦。都怪老奴不中用,无法常伴在小姐身边!”

郑奶娘默默流泪,庭萱可不想一见面就哭,打趣道:“奶娘不是一直都担心萱儿没有个窈窕身姿嘛,现在好了,我都有腰身了!对了,鹦哥喜鹊可好?怎么不见她们?”

提到这个,郑奶娘仍是连连叹气:“唉!两个命苦的孩子啊!小姐走后不久鹦哥就出嫁了,亲事是早就定好的,那男人虽没什么本事倒也是个老实的,就是她那婆婆是个恶的。鹦哥性子温顺,难免常受婆婆欺负。喜鹊那丫头更是不易,小姐一走太太就把她配了人,还是个府里有名的泼皮户,叫常德。他老娘早年是跟在太夫人身边的,后来生了这个儿子没多久就去了,太夫人念旧情,便让常德留在了府里。早先跟在大少爷身边,可是手脚不干净,被大太太发现后就给撵了出去。那以后就一直做个闲散的家丁。此人游手好闲脾气也不好,是个泼皮,府上的丫鬟没有人愿意跟他的,这都二十有八了还没个媳妇。太太把喜鹊只给他的时候,喜鹊是死活不干的,后来还是让人给绑了去成了亲!”

庭萱听到自己身边这两个丫鬟的遭遇,难过的留下两行清泪。恨恨的说:“她太狠了,难道就因为她们忠心伺候我就要这么对付她们吗!我不能让她们继续留在府里吃苦了,奶娘,咱们想办法帮帮她们吧!”

“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啊!她们嫁了人就是夫家的人了,即便你是她们的旧主也不能带走她们啊!”

庭萱坚定的说:“会有办法的!我不能看着她们受罪,一定会有办法的!”庭萱这一刻想到了老太爷,但随即又打消了这个念头,自己什么功劳都没有,老太爷是不会给自己一个恩惠的。而且奶娘说的对,她们已经是夫家的人了,就是官府都管不了,除非,除非是夫家主动休了她们!想到这儿庭萱有了主意,便叫郑奶娘给鹦哥喜鹊递个话,见她们晚上过来叙叙话。

简单吃了几口饭陈氏派来的丫鬟就来了,庭萱精心打扮一番,水绿色的素裙,身无花色,唯在腰间系了一条同色的丝带,十来岁正值身子抽长的时候,加之前些日子瘦了许多,庭萱已然从一个小胖墩向美丽的少女锐变。一条看似随意的腰带正点出了庭萱柔软窈窕的腰身。发间未添金饰,只簪了一根早年太夫人过年时赏她的一根玉簪子,脂粉未施的素颜也是花样年华的好颜色。

陈氏再见这样打扮的庭萱时眼神一暗,笑容也变得僵硬。太像了,真是越来越像,这个孩子跟她娘一样,都是个祸害,都怪自己当初迷了心窍才留下了她,如今生生惹出诸多事端。陈氏暗恨,甚至埋怨自己,不该让庭萱留在赵府,她也想了法子除掉这个让她夜不能寐的孩子,可如今不知为何太夫人要留下她,还暗中告诫她不许再加害庭萱。陈氏起先还心有不甘,却终是抵不过太夫人给她的许诺,两厢思虑,陈氏终是应了太夫人。

陈氏私心庆幸的想,反正庭萱都是要留在道观里的长得再美也勾引不了男人,等过些日子周家小姐来到府里,****玉佩哥儿相处,没多久她的好儿子就会忘了这个小妖精。到时候自己再随便找个鳏夫把她给嫁了,她就是想翻身也不能了。陈氏有自己的思量,庭萱也有自个儿的打算,一对心思各异的母女违心的相视而笑。

陈氏带着庭萱去见了太夫人,走到门口里面就传来了一阵阵的笑声,尤其是太夫人欢愉的笑声最为清晰。庭萱很少见到太夫人这样开心,好奇地走进去一看,就见到一个美貌的中年妇人坐在太夫人身边,言笑晏晏,不时地讲几个笑话就能让太夫人开怀。就连坐在一边的大太太也笑了开来。庭萱从未见过这个女人,也不知是谁家的,却佩服她能把太夫人甚至是大太太哄开心的本事。

美妇人看到庭萱进来眼睛一亮,太夫人也看到了,介绍说:“这是我家的七姑娘,先前去了天长观学经,今儿个才回来!萱姐儿快过来!”太夫人亲热的招呼庭萱到她身边去,此等殊荣庭萱还真是第一次遇见,颌首乖巧的走到太夫人跟前,太夫人指着美妇人说:“这位是金家的四太太,日后就是你五姐的妯娌,大家都是亲戚,你叫她春嫂子即可。”

庭萱曲礼道:“春嫂子好!”

金四太太是个玲珑心肝的人儿,赵家的姑娘她也打听过,知道这个七娘子是三房的庶女,而今见太夫人的样子似是很喜欢她,金四太太脱下手腕上的一只足金镯子套在了庭萱手上,夸赞她说:“府上的娘子个个都是美人儿,咱们这七娘子啊更是漂亮可人,看的我都心动了。我若生做男子啊定把这个娇滴滴的小娘子讨回去做媳妇!”

周围各人哄然大笑,庭萱羞红着脸小声说:“谢谢春嫂子夸奖,庭萱愧不敢当。府上的姐妹们都是秀雅大方,单说我五姐,诗画女工无一不精,那才是真真的好呢!”

“哎呦!这孩子是跟我夸她五姐呢!你五姐当然是极好的,不然我家那顶顶挑剔的老太太哪会选中呢!”金四太太捂着嘴笑,庭萱也一派天真的红着脸笑。太夫人搂过庭萱跟金四太太说:“我这孙女可是最合我心的,只可惜被她的生母连累了,要是能托生在个太太的肚子里,那可好喽!”

屋里的几人那个不是人精,太夫人看似一句无意的话又岂知是绕了几个弯才说出来的,大太太和陈氏都停了话头,看向金四太太,这话是对金四太太说的,自然要由她来接。金四太太眼睛一转,圆滑的说:“投胎这事儿哪是咱们凡人说的算的,有太夫人您疼着,七姑娘这胎也是投好喽!不过啊,像咱们这样的百年大族可不兴寒门乍户一般看低庶出的。嫡出庶出都是自家孩子,一样的教养才能都有出息,家族也能长久兴旺啊!”

太夫人乐道:“难怪亲家母和我说你是个妙人,这几句话真是说到我心坎儿里去了!不过,话又说回来,名分可真是很重要,有了名分自然也就有了脸面啊!”

金四太太大概明白了太夫人的心思,难怪今天急着把她找来说是谈嫁妆,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是想找她做个托。金家和赵家也是亲戚了,她到不介意做这个托,只是,金四太太笑说:“名分这东西还不是您一句话的事嘛!不过按规矩,七小姐是三房的,老祖宗您总不能越了三太太过去呀!”

陈氏牙都快咬断了,面上还是要一派温和,淡淡的说:“四太太说笑了,老祖宗喜欢萱儿我高兴都来不及,还能吃她的醋不成!”

“哈哈!春娘啊!我跟你说,我们家的三太太是最疼这个女儿的里面,从小把她养在身边,就当亲生一样呢!”太夫人说:“老三媳妇生了两个哥儿,却没个姐儿贴心,自打有了萱姐儿,老三媳妇可是有了个贴心的孩儿喽!”

“闺女好,做娘的还是喜欢有个闺女在身边!”大太太突然插话道:“三弟妹既然这么喜欢萱姐儿,我看不如把她过到你名下吧,你就有了个亲闺女,也能让萱姐儿占了个嫡女的名分,老祖宗也就高兴了!”

陈氏连一阵红一阵白,这话早先太夫人也跟她提过,她心有不甘,所以才在太夫人多次暗示的之后仍不提及。这大太太,是看着热闹还要让她难看,什么庶女变嫡女,她要是有这么大度那蓉姐儿也不至于一命呜呼了!

太夫人一直看着陈氏说:“这可好,正好下个月十五老爷要领着家中男子拜祖,就那时把萱姐儿的名添在你的名下吧,也是正经上了族谱。老三媳妇,你意下如何?!”

陈氏说不得不好,其实庭萱记在自己的名下对佩哥儿更好,成了名符其实的亲妹妹佩哥儿也能真正的断了念头,可是她就是心底里不想看着庭萱好过。陈氏正在天人交战,忽然感到一道凌厉的目光射向她,那是从太夫人那里射来的。陈氏定了心神,欢喜的说:“瞧我高兴的,都不知该说什么了,我自然是愿意的。萱姐儿,还不快谢谢老祖宗!”

幸福来得太突然,庭萱以为自己最多得到老太爷的庇佑,让陈氏收敛些,却想不到会有这么大的惊喜。真不知是惊多一点还是喜多一点。庭萱偷偷的狠掐了自己大腿一下,让自己清醒些,见几个女人都盯着自己,庭萱跪在太夫人跟前细声说:“多谢老祖宗!”

强大的事实告诉我们,做一个讨人欢心的庶女不一定没有嫡女过的好,但做一个有名无实的嫡女就一定连庶女都不如。名分很重要,名分的确很重要,名分的重要再于它可以给你带来很多实际的利益。如果没有有用处的利益做后盾,那名分就会变成一个笑话,如同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庭萱现在手里就捧着个鸡肋,别人看了又羡慕又嫉恨,可是自己又是食不知味,想扔不能扔,吃了又会闹肚子。太夫人在寿安堂里半戏谑半认真的话当天晚上就流传开来,太夫人在金家四太太的面前说了要把七小姐的名字添在族谱上记在三太太名下,日后七小姐可就是三房的嫡女了。有人旁敲侧击的来问陈氏,陈氏也没有否认,倒是二太太大大方方的告诉所有人,三太太平白得了个嫡亲女儿,是个有大福气的。陈氏听到这番言辞后直接称病谢客,谁也不见了。

这一举动又让不少人品出别样的味道来,看来三太太是不愿意的,七小姐日后也不一定就是飞上枝头变凤凰,那些个本打算去凤仪阁恭贺讨喜的丫鬟婆子都停住了脚,静观其变,再看热闹,等一切有了定论才去卖好也不迟啊!

对这件事反应最大的莫过于三房的庶女,芸姐儿还好,毕竟她一直都不喜欢庭萱,庭萱有了好事她除了冷嘲热讽就是回屋扎个小人诅咒她,庭萱早就不在意芸姐儿的态度了。令庭萱郁闷的是现在就连芳姐儿看她的眼神都怪怪的,言辞中总是多了几分探究的阴翳。庭萱在三房的姐妹中也就和芳姐儿关系还不错,可不想因为这事闹了隔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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