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窈娘,红袖独自在廊下徘徊。晚来寒鸦凄切,栖落在亭树之间,声声催人断肠。锦年抱了一领旧斗篷来,石青色的银鼠皮毛已经开始脱落了。“娘娘快加一件衣服吧,小心着凉了。冷宫里药石不便。”
红袖笑一笑让她安心,依言披了斗篷:“叫上凝香,咱们往刘婕妤处走一遭。”
“那日刘婕妤的话……小姐不会是想……?”锦年一脸关切。
“不错,有人等不及要发难,咱们不可坐以待毙!”红袖用鼓励的眼神望了望锦年。凝香:“时不我待了。”
冷宫之中阡陌交错纵横,稍不留神极有可能行差踏错。红袖等三人摸索了半晌才终于在一个深巷尽头的厢房中找到了刘婕妤。
刘婕妤独居的处所虽然局促狭小,但布置得井井有条。陈设虽则简陋但依旧光可鉴人。她似乎预料到红袖会来,施施然请她们主仆坐下:“怎么?这般等不及就来了?到底还是君恩难忘,舍不下宫中的富贵荣华吗?”
红袖也不说破,掩着绢子,凄凄恻恻道:“前辈说的是。晚辈本来无罪,皆是受了娘家兄长的牵连,致使皇上厌弃。今日又听闻长兄病故了。晚辈思想着横竖也无指望,不若来求求前辈。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能重拾恩宠,靠着皇上的庇护度过此生。只要晚辈有朝一日得偿所愿,定然不会忘了前辈的好处!”
刘婕妤面色平淡、波澜不兴,斜睨了红袖一眼:“宫里的女人,都逃不过争宠的命数。也罢,老身就试试看,成不成就要看你的造化了。”说罢领着红袖出门,往一处曲曲折折的小径行去。指一指凝香、锦年:“她们不许跟来!”
刘婕妤携着红袖的手,两人越行越远。所到之处两派皆是破败不堪的殿宇楼阁,荒草萋萋,夹杂一两声夜枭啼叫、萤火点点,真令人毛骨悚然。刘婕妤看出红袖的心思,冷哼一声:“这就害怕啦?冷宫中死的人历朝历代没有上万也有成千了。一点儿冤魂鬼影怕也是难免。你害怕不若咱们就此回去吧。”
红袖摇一摇头,斩钉截铁说:“只要能让晚辈回到宫廷,晚辈半点也不怕!”
半截汉白玉石碑埋在地下,斜露出一角流云花纹。刘婕妤吩咐红袖:“就在这里,你挖吧!”
红袖俯下身子依言徒手挖着泥土,未几已然觉得双臂酸麻。土中细碎的沙石磨着双手,没挖一次粘连着血肉模糊,她仍旧忍住钻心的疼痛挖下去。刘婕妤在一边点一点头:“就是这样,不受点苦头,哪来的甜头。”
不知挖了多久,红袖的双手已然疼痛麻木似乎失去了知觉。触手可及,却是一硬硬冰凉的金属之物。红袖拨开浮土一看,却是一只鎏金包四角的紫檀木盒子。一旁的刘婕妤见到,亲自上前,捧出盒子放在石碑上。抚摩半晌,似乎颇多感慨:“就是为了它。我生生被囚冷宫三十年!也是为了它,我才得以苟延残喘至今日。”
红袖好奇是何物这般珍重。只见刘婕妤抖索着从怀中解下一枚精巧的钥匙,堪堪伸入已然长满铜绿的九曲连环锁中。锁扣“咯噔”应声而开。红袖一眼望去,盒子中只有寥寥几封信札并一副画轴而已,心中不仅思忖:难道是这刘婕妤早年与人有私情,所以被贬斥冷宫?至今还保留着旧相好的信件画轴,还真是用情至深呢!
刘婕妤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横了她一眼:“这些东西不是老身的,也与老身无关。却事关宫中一桩惊天丑闻。你打开看看吧!”
红袖小心翼翼打开画轴,只见工笔细腻,绘着一位长发飘逸,姿态轻妙的绝色女子。眉眼倒是与自己有六七分肖似。那绝色女子正在翩翩起舞,所舞的正是当日她也师从鲁冰心学习过的《凌波舞》。那女子眉眼间含情似嗔,衣饰华贵,却独独赤着一双脚。画轴并无落款和题字。也看不出年头来,只是边角泛黄,像是二三十年前的旧物了。
刘婕妤见她看得仔细:“可看出什么端倪来了?”
“此女衣饰华贵,着翟凤九龙纹样清芬天罗舞衣,必然是宫眷,还是贵妃以上的品级。只是她赤脚起舞,大晋古训,女子双足除了丈夫外不得轻易出示他人。难道是先帝所作哪一位娘娘的画像?”
刘婕妤摇一摇头:“并非是先帝所作。再看看信札吧!”
“难道?”红袖惊讶不已,难道先帝的某位高位的妃嫔竟然与人有私,还留下画轴?连忙拆开信札浏览。初初看并无有什么不妥,不过情人间相互酬答唱和之作。但越仔细看越是触目惊心:那信札所用的纸张是贵重的泥金纸,只有皇家才可以使用。再看到印鉴,不由得失声叫出来:“印鉴居然是东宫的太子印章!”
红袖自震惊中抬起螓首,望着刘婕妤。后者颔首:“你猜的不错。这是早年紫宸帝还是储君时与当时的昭阳皇后往来书信。画轴是紫宸帝亲笔所画,那画中的女子就是昭阳太后。”
“太后虽非皇上生母,但是先帝皇后。这么说,难道皇上居然和太后——有不伦之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