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震豪铁青着脸,在花厅里踱来踱去,苗尧霖背倚在庭院中的一棵柳树上,冷峻的眉眼撇了撇,语气漠然地问:“令郎犯了病,安总镖头怎么也不请个郎中看看?”
安震豪驻足颓立,长叹着一摔手,苦声道:“犬儿这是中了邪,镇上庸医,怎生能救哇。”苗尧霖“哦”了一声,声调上扬,侧头瞟了眼南宫乐姁,道:“在下此次前来,是欲向当家的打听一处地界。”安震豪立马赔笑道:“是何地界?公子只管问,举国上下,没有我扶苍镖局没走过镖的地儿。”苗尧霖表情讳莫如深问:“镖局后的山下可有白梅林?”安震豪身子一晃,颤声道:“那后山原没什么白梅林,早有趟子手死在后山,尸首上不知为何沾了白梅瓣子,后头陆续有人死在那里,倒不全是镖局子的人,上月犬子去后山学马,跌过一回,人事不省,昏迷了几天,混吃了些补,这才好转,这次——”南宫乐姁脸上闪过一丝笑意,堂堂扶苍镖局的少镖头,这么大岁数连个马也不会骑。安震豪却将头一转,看向一个路过的镖师,正是上午同安未尘一起回镖局的一个趟子手,安震豪面色一寒,叫住他喝问:“敬子,早上和少镖头倒是去哪里了!”
那趟子手脸色一变,吓得扑通一声以头抢地道:“后、后山。”眼看着安震豪脸色将变,南宫乐姁接口问:“发生什么事情没有?”那趟子手道:“是。是发生了一件事。”安震豪揉揉额角,气急败坏道:“总说不让你们往那邪地方去!快说!究竟发生什么事来!”那趟子手脸色陡变,好容易试探着抬起的额头又颤巍巍贴在地上,道:“今早少镖头强要去后山练马,我们几个拗不过去了,后来遇到少镖头的朋友,拿话一激,说少镖头不敢纵马上山,少镖头便趁着马兴拍马就往那山上冲,郑镖头在后头喊了几声‘少镖头,快勒马,不能去啦’少镖头也浑不似听见了的样子,一股脑儿往前冲,我们几个吓坏了,赶紧就去追,谁知道那鬼山平日里连点林子绿都见不着,上去却是一大片树林,绕的眼晕,也找不到少镖头,约莫过了一个时辰,才看见少镖头昏倒在马蹄子旁边,少镖头醒时只道是摔了一回,并没什么异样,我们赶着离开那个鬼地方,便马不停蹄下了山。”安震豪呸了一声,道:“放屁!谁不知道那座阴山上只有草地,哪来的树林!”那趟子手忙磕头道:“小的不敢慌啊总镖头。”安震豪听言不语,点上一管旱烟,呼呼抽了半晌,才恨恨道:“少镖头若有什么事,你们也脱不了干系!”话毕,朝苗尧霖做了个“请”的手势,提步向内宅走去。
苗尧霖和南宫乐姁一路尾随在步履匆忙的安震豪身后,南宫乐姁鼻子里吸了几口烟雾,呛了几声。待进到安未尘塌前时,只见上午还英姿勃发的翩翩少年此刻虚弱躺在拔步床上,身上盖了好几层被子,惨白的脸上仿若罩了一层寒霜,闭着眼还哈哈哈笑三声,停了停,又笑三声,恍惚有疯癫之状。
苗尧霖冷眼站在窗格子旁看着安震豪心疼地亲自照料着他那宝贝儿子,心头蓦地一酸,不禁冷哼一声,哑声对南宫乐姁道:“这兔儿爷也真是,怎就冲撞了山鬼?”南宫乐姁斜眼道:“人家只是个凡人,哪能跟您这尊半仙比?”二人正对骂间,塌上的安未尘突然猛咳一声睁开眼坐起身来,布满血丝的眸子透着惊色,右手摁住胸口,嘴角涌出汩汩黑红鲜血。
安震豪慌了道:“未尘,孩子,你怎么了?”
安未尘见了父亲,红色的双眼怔怔滚下泪来,哽咽道:“爹。。爹。”眼睛一闭,又是一行清泪,安震豪爱怜地拍拍儿子的肩道:“快别说话了,躺下。”安未尘睁眼看了看父亲,半张了几遍唇,南宫乐姁道:“令郎似乎有话要对总镖头讲。”安震豪闻言,道:“不着急,未尘,慢慢说给爹听。”安未尘用力攥住安震豪的袖摆,哭求道:“爹、爹,我们去那山上好不好?孩儿求您,去那里好不好、好不好?”安震豪一怔,旋即拒绝道:“不行,怎么可以再去那种地方!”安未尘泫然而涕,颤声道:“孩儿山上那位姑娘,她被、她被那个妖女挖了心肝,又、又塞了回去,她还活着,孩儿得去救她。”安震豪道:“胡说!挖了心肝怎生又能塞进去?还活着,只怕那姑娘也成了妖精,不许去!”
苗尧霖早在听了安未尘最后一句话时便恍然过来,脸色铁青,道:“安总镖头,令郎的病怕是沾惹了山鬼后才遭上的,若不再回去的话,令郎这副样子,却也撑不到明日了。”安震豪变了脸色,笑道:“多谢公子肯救犬儿,安震豪感激不尽。”言罢,就亲自照顾安未尘梳洗了一回,又换了件上衫,带着儿子一行人往那座“鬼山”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