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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下火车，张明亮就看到了组委会的接待站。
他们很热情，听说这个风尘仆仆灰头灰脸的小伙子就是本届文学翻译最佳新人奖获得者，大家都很激动，纷纷争抢着给他带路。
在杂志社的招待所，张明亮见到了前来领奖的许多同道。他们的年龄差距很大，有的都有了满头的白发，他们非常投机地在一起打牌，交流。生性腼腆的张明亮，不喜欢应酬，所以他总是一个人呆在自己的房间里。
到了晚上，活动的主办方也就是杂志社的负责人来看望大家，其中有一个鹤发童颜的老者，据介绍说是这次大赛的主任委员，也是杂志社的主编。
当他了解到张明亮想在北京发展时，当即就对旁边的女秘书说，可以考虑一下，留在杂志社总编办，这个小伙子这么年轻，可以培养啊。
女秘书点头称是，说等明天的颁奖典礼一结束她就去办。
老者走了以后，大家纷纷向张明亮投来羡慕的目光，他们问张明亮：知道这个老头是谁吗？
张明亮说不清楚。
大家笑他迂，说他就是在文学翻译界大名鼎鼎的李泰斗啊！
张明亮恍然大悟：原来刚才跟自己聊天的就是文学翻译界的李泰斗！自己这次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啊。
过了一会儿，刚才出去的女秘书又进来，把张明亮单独叫出去，叮嘱他准备好明天颁奖典礼仪式上的发言。
张明亮说自己还没有准备，事先没给他通知。
女秘书笑笑，说你这个人真逗，对于你们这些搞文字的人来讲，发个言还需要什么准备啊。
张明亮仍旧面有难色。
秘书没办法，说我这里有去年的发言稿，你可以参考一下。说着她从文件夹里掏出两页稿纸，递给张明亮。
张明亮接过来说，好吧，我回去好好准备。
女秘书说是啊，你要好好准备，大家都看好你呢，明天的发言对你很重要啊，明天出席颁奖典礼的都是文艺界的重量级人物，你以后想在北京混，这次算是个难得的机会，一定要把握住啊。
张明亮点点头。
第二天上午九点钟，颁奖典礼准时在现代文学馆开始。
张明亮因为要准备发言，早早地就来到了会场前排。来得最早的就是他们这些获奖作者代表，然后是那些评委，最后，颁奖典礼快要开始的时候，李泰斗他们才出现。
张明亮知道这几乎是所有类似场合的惯例，越是那些有身份的人来得越晚。
李泰斗在主席台就坐，主席台上的位置还空下来一个。颁奖时间已经到了，可主持人还是没有宣布典礼开始，显然大家在等那一个人。
张明亮坐在前排，隐隐约约听见李泰斗问身边的人：济老还没到吗？
旁边的人说，还没有，估计快了。
李泰斗脸上有了阴云。
空出来的位置上的席卡写着：济天下。
九点五分，张明亮突然听见一阵热烈的掌声，回头看去，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在一位光彩焕发的年轻女人搀扶下走进来。张明亮顾不上瞻仰文坛大腕的尊容，赶紧跟着大家一起鼓掌。
大腕济天下缓步走上主席台，李泰斗起身致意，并做出请坐的动作。因为激动，张明亮没有看清楚那个年轻女人的面孔，他当然不会想到她就是方子寒。
颁奖典礼开始了，首先是主持人介绍现场贵宾，第一个当然就是济天下，然后是李泰斗等，北京文艺圈的大腕们差不多全到了。
接下来由李泰斗宣布获奖名单。
第一个就是张明亮。张明亮在掌声中走上领奖台，给他颁奖的正是文坛大腕济天下。他从济天下手中接过沉甸甸的奖杯和奖金，激动得差点说不出话来。
张明亮不经意看了一眼济天下旁边的女人，女人也瞪着一双大眼睛看他。
方子寒！
张明亮脱口而出。
张……明……亮！真的是你吗？
方子寒也语无伦次。
两个人呆呆地愣在那里，别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好继续鼓掌。
还是方子寒见多识广，她很快冷静下来，示意张明亮赶紧去发言。
张明亮因为心情激动，只简短说了句谢谢，就下去了。
济天下显然注意到了刚才的一幕，问方子寒是怎么回事。
方子寒犹豫了一下，说是个老乡，没有什么。
济天下说哦，你这个小老乡很厉害嘛。
方子寒笑而不答。
这以后所进行的一切，张明亮都不关心了，他两眼直直地盯着台上的方子寒，在那里发呆。
他在想：方子寒怎么可能和文坛大腕在一起？难道她真取得了很大的文学成就？就凭她那刚出版的一本畅销书，他就可以和大腕坐在一起？
众多的疑问让张明亮一头雾水。
2
张明亮以为方子寒在颁奖典礼结束以后会留下来和自己说话，但她一等到颁奖结束就搀扶着大腕回去了。
对此张明亮更是疑惑不解，方子寒究竟在北京做什么？
除了张明亮以外，其他获奖者拿到奖杯和奖金以后都回去了。张明亮则直接去了杂志社，从现在开始，他正式成为了一名文字编辑。
张明亮猜想方子寒会很快来杂志社找自己。
他左等右等，好长一段时间过去了，还不见方子寒的动静。
张明亮心里就莫名其妙地起了一些悲凉，他感觉方子寒变了，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在他的心头。
适应了北京的生活以后，张明亮在文学圈的朋友渐渐多了起来，从朋友那里，张明亮多少听到了一些方子寒的消息。
当他了解到方子寒在过着一种金丝雀的生活，心里彻底绝望了。
就在这时候，方子寒给他打来了一个电话，约他出来。
张明亮对此并没有表现出多么高的兴致，对方子寒，他已经心灰意冷了。但他没有拒绝方子寒的邀请，他想从方子寒那里弄清楚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见面的地点是杂志社下面的一家酒吧。
张明亮早早地就到了，选了一个比较安静的角落，要了一杯咖啡，边喝边等待着方子寒的到来。
方子寒准时出现在张明亮面前。
她明显削瘦了许多，而且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张明亮也给方子寒要了杯咖啡，并且多加了一块糖，这让方子寒想起了从前，忍不住悲从中来。
她问张明亮：你好吗？
张明亮说：你说呢？我看你过得不好，对不对？
方子寒说，不，那是以前，我现在过得很好。
张明亮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方子寒简单地把自己在北京的经历叙述了一遍，末了对张明亮说，我现在过得很好，济天下现在把我当作他的女儿看待，我很满足。
方子寒看看将信将疑的张明亮，喝了一口咖啡，说真的，我现在过得很好，我很满足。我正在写一个新的小说，济天下答应要帮我把它拍成电影，我很有信心。
张明亮的心在一点一点往下沉。
他想不到方子寒会变得如此注重名利。看来，记忆中的那个女人已经彻底消失了。
只要你过得好我就放心了。
张明亮淡淡地说。
你也不错嘛，还拿到了一个大奖，比我好多了。方子寒宽慰张明亮，以后你可以写小说，我让济天下给你推荐推荐，虽然你现在在翻译界也是小有名气，但还是离不开大腕们的包装和鼓励啊。
这话从方子寒嘴里说出来，张明亮怎么听都别扭。
我不会写小说的，我想做的就是文学翻译，我不会写小说。张明亮说。
可以试一下嘛，你比我有灵性的。方子寒说。
张明亮不置可否。
方子寒看看表，说抱歉，本来想和你一起吃顿饭，可是老头子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他毕竟年纪大了。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我早就来看你了。方子寒犹豫了一下，笑着说反正你现在已经在北京安顿下来了，以后有的是机会。
张明亮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方子寒走了。
她来的时候天气还是很晴朗的，回去的时候天却下起了大雨。张明亮看着方子寒在雨中挥手打车的样子，心里不知怎么突然一阵剧烈的疼痛。方子寒上车的时候回头看了他一眼，张明亮看见她脸上满是泪水。
不过，张明亮后来想那可能也是雨水。
这是在中国首都，北京很平常的一天。
这天，下雨了。
3
和方子寒这次谈话以后，张明亮狂燥不安的心渐渐开始平静下来。他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工作中来，工作之余就一个人去逛北京的胡同。
他几乎逛遍了北京所有著名的胡同，这是他从小就有的一个愿望：长大后去北京，去看看北京的胡同。
张明亮还去了八达岭长城，还有故宫。他想自己以后就在这个城市生活了，有的是时间来熟悉这个古老的城市。
在中国的政治文化中心，张明亮知道自己是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要想在这个大都市站住脚跟，他还要付出很多。
此时此刻，他忽然特别想念远在家乡的李雅。如果她能够在自己身边，那该多好啊。张明亮漫步在北京的街头，看着如潮涌的人流，眼睛有些湿润了。
一声汽车鸣笛响过，张明亮转过身来，突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是李雅！她来北京了！
李雅也看见了张明亮，她扔下手里的包袱，奔向张明亮的怀抱。
张明亮张开双臂，迎接着李雅。
在北京繁华的闹市街头，他们紧紧相拥。
一刹那间，张明亮眼前出现了一个幻觉，和他拥抱的不是李雅，而是方子寒。这个幻觉只停留了几秒钟，然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张明亮抚摸着李雅的长发，在心里对自己说，这是一个喜欢你的女孩，她的名字叫李雅。从此以后，你要学会好好珍惜她。
张明亮和李雅肩并肩走在北京人头攒动的街头。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