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东南的吴楚两国战争进行得如火如荼之际,其余大国似乎气若游丝,苟延残喘。晋国为六卿所困,秦国已无昔日之气象,楚国城破,唯有齐国,在晏婴的辅佐之下,颇有复霸气象。鲁国三桓握权,但是为家臣的叛乱所扰,孔子入仕,鲁国面貌一新。齐景公主动约好鲁定公,两国在夹谷举行盟会,擅长于《周礼》的孔子在盟会上大显身手,不负使命。
孔子入仕
春秋晚期,鲁国公室孱弱,三桓将公室的权力与资源瓜分殆尽。但是三桓自身也面临着一个严重的问题:家臣篡权。真可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三桓欺凌鲁君,但是自身的后方已经失火,内乱是最具有杀伤性的。家臣的势力不断膨胀,以至于“陪臣执国命”的地步。这是怎么发生的呢?
三桓在不断地蚕食公室土地的同时,建立城邑。季孙氏的驻地在费邑(故地在今山东费县西北),其宰公叫公山不狃;叔孙氏驻地在郈邑(故地在今山东东平南),其宰公为公何藐;孟孙氏驻地在成邑(故地在今山东宁邑北),其宰公为公敛阳。三处城邑(也称为三都)无不深沟高垒,城高墙厚,防守严密,装饰豪华,丝毫不下于鲁国的国都。三桓在国都任官,而三都则完全掌控在家臣手中。季孙氏势力强大,其家臣的势力更为强大。
公山不狃有个手下叫阳虎,此人才智过人,机灵善变,自恃才高,有不臣之心。阳虎一直伺机发动叛乱,联络三桓的家臣,结成联盟,共同推翻三桓,取而代之。鲁定公五年(前505),阳虎将季桓子给囚禁起来了,迫使季桓子将权力交出来。季桓子无奈之下,只能将费邑的权力交给阳虎。季孙氏风光无限的日子过去了,曾经在鲁君面前耀武扬威,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为家臣所制。
季孙氏是三桓中势力最为强大的一家,因此阳虎得到费邑,便掌握了鲁国的命脉,鲁国的权力为阳虎所控。阳虎是一个乱世枭雄,他懂得利用人才。掌握鲁国大权之后,便想振兴鲁国。当时孔子已经声名显赫,但是在当时公卿大族垄断官位,即便孔子再有才能,也难以进入统治阶层的中枢。孔子一直有入仕之志,但是苦于报国无门。此时孔子已经40多岁了。阳虎掌权之后,便想邀请孔子加盟,一起治理鲁国。
阳虎依靠自己的智谋和胆略获得了权力,因此他不怎么看重门第,求贤若渴。他知道孔子名气大,便亲自去拜访孔子,还给孔子带了个猪腿当做礼物。但是孔子看不上这种篡权夺位的奸雄,于是便让弟子假托老师出门了。来而不往非礼也,孔子又是极其重视礼的人,便派弟子打探阳虎的行踪,等到阳虎出门了,孔子便前去谢礼,给了阳虎的门卫一个帖子,表示孔子已经回访过了。出乎孔子意料的是,在回家的路上不幸遇到了阳虎。孔子只能硬着头皮走上前去答话。
阳虎说:“一个人满腹经纶,才华、能力就像袋子里面的宝贝一样多,但是国家陷入混乱,他却不肯站出来,振臂一呼,救黎民于水火之中,那算是仁义吗?”孔子说:“不算。”阳虎知道孔子四处宣传“仁”的学说,现在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让孔子无话可说。阳虎接着说:“一个人才识过人,但是屡屡失去报国的良机,现在机会送上门来了,他却拒绝,这样的人算聪明吗?”孔子说:“不算。”阳虎接着说了一句:“日月轮回,时间流逝,人生匆匆几十载,倏忽即逝,时不我待。”孔子说:“我将出去做官了。”
虽然孔子没有给阳虎做事,因为他不愿意与乱臣贼子为伍,但是阳虎之乱以及其后的侯犯之乱,却为孔子打开了一扇通往政治的道路。三桓掌权之时,鲁国的公卿皆出于三桓。出身相对寒微的孔子怎么可能做大官呢?看来,孔子还是得感谢这位他所不齿的篡权者——阳虎。
孔子相鲁
阳虎几次请孔子出山,孔子都没有答应,因为孔子固守“君君臣臣”等级有序的政治思想,他不愿意与那些谋篡之人为伍。孔子的弟子之中也有贵族显贵,孟孙氏的子弟跟从孔子学习礼,因此孔子可以借助自己弟子的势力进入仕途。孔子进入仕途是怀有高远的理想的,弟子子路是个非常有见解的学生,他反对孔子从政。孔子说,他们给我官职,肯定都有所图,而我也有自己的打算,借此机会恢复东周的政治秩序。
孔子怀抱这样的理想进入鲁国政坛,刚开始做地方官员,政绩斐然,深得民望。后来在孟懿子的举荐之下,担任鲁国的司寇,掌管司法刑狱。对孔子来说,这样的官职也算专业对口。
阳虎叛乱为三桓镇压之后,跑到齐国,齐景公将阳虎押解起来,准备遣送给鲁国。但是阳虎诡计多端,先一步逃到了宋国。齐景公为了消除鲁国的误会,便邀请鲁定公在夹谷(故地在今江苏赣榆)会盟,重修齐鲁之好。
鲁定公没有拿定主意要不要去,三桓之间意见不合,有的建议赴会,有的则反对。盟会可能是个消弭误会,建立友好关系的契机,同时也有可能是个鸿门宴,在盟会上各国角力,一决胜负。弱国国君在盟会上被扣押的事情在春秋历史上屡见不鲜,所以鲁定公的疑虑是非常有道理的。后来孟孙无忌举荐自己的老师孔子随鲁君赴会。孔子擅长周礼,可谓是鲁国外交部长的不二人选。
孔子虽然四处宣扬仁义,但是他却不是个迂腐之人,知道光鲜的外交背后是军事实力的较量,因此,孔子请鲁定公派大军随后,以防不测。于是鲁定公便派左右司马申句须、乐颀率领兵车一千乘随行。
盟会开始,气势宏大,齐景公与鲁庄公分坐两侧,共叙当年周公与太公的友好情谊,气氛融洽。当天晚上,齐景公的宠臣黎弥向景公进言:“齐鲁两国战多和少,孔子贤能,但是却只事礼,不事兵。明日会盟之后,让莱夷猛士假扮乐工,趁鲁国君臣不备,将其拘拿。这样,齐国便掌握了主动权。”齐景公耳根子太软,居然拍手称是。
第二天,齐景公让自己的歌舞团上台表演歌舞。只见那些莱夷的乐工手执利刃在鲁国君臣面前晃来晃去,鲁定公颜色大变,但是又不能中途退席。此时孔子到了齐景公面前义正词严地说道:“齐鲁两国乃是礼仪之邦,两国盟会却演奏夷狄之乐,实在不合礼制。请大王停止歌舞。”齐景公无奈,只好把乐队赶下台。
盟会结束之后,齐景公怪罪黎弥将盟会的气氛破坏了,不但没有消弭齐鲁之间的旧怨,反增新恨。为了向鲁国表示诚意,齐景公决定将经年侵吞鲁国的汶阳之田(故地在今山东泰安西南)还给鲁国。鲁国获得意外的礼物,君臣高高兴兴地回国。毫无疑问,孔子是这次外交胜利的第一功臣。
孔子失意
夹谷之会,鲁国君臣凯旋,孔子备受鲁国上下的重视。三桓对孔子更是刮目相看,季孙斯请孔子的弟子子路出山,做季孙斯的家臣。季孙斯向孔子讨教治国之道,虽然阳虎之乱已经镇压,但是公山不狃已呈尾大不掉之势。孔子答道:“按照礼制,家臣不可以私藏兵器,大夫的城邑不能超过百雉。现在三桓高垒深沟,城墙坚固,成为家臣私蓄势力的巢穴,为了控制家臣,就必须夷平城邑,让作乱臣子无处遁形。”
季孙斯深以为然,叔孙氏更是受到侯犯作乱之苦,对孔子开出的药方非常赞同。孔子的想法是好的,但是政治本身就是权力斗争与利益博弈的过程,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
季孙斯决定拆毁费邑,但是引起了公山不狃的反叛,他纠合叛党居然打到了鲁国的都城,鲁定公仓皇出逃,来到季孙斯之宫,公山不狃率军追杀到此。鲁定公登上武台,结果矢雨横飞,从鲁定公身边而过。孔子命令申句须、乐颀率军抵抗,公山不狃力不能支,败退而归。费邑成功地被拆毁。
轮到孟孙氏时,遇到了困难。三桓之中,孟孙氏的势力最小,也没有受到家臣作乱的祸害。成邑的宰公公敛阳反对拆毁成邑,他的理由很简单:成邑位于齐鲁的边界,如果将城池销毁,齐军可以长驱直入,威胁鲁国的安危。这种冠冕堂皇之词听起来倒也有三分道理,但是公敛阳拒绝拆毁成邑的根本原因在于,他看到了孔子此举的“险恶用心”,没有成邑就没有孟孙氏的存在。孟孙无忌幡然醒悟,拒绝拆毁。鲁定公派军队攻打成邑,围攻数日,不克。孔子“堕三都”的举措虎头蛇尾地结束了。
孔子在鲁国实行的政策是对三桓的一个威胁,因此,三桓对孔子已是充满怨恨。除此而外,齐景公看到贤能的孔子对齐国也是一个威胁,鲁国的强大便是齐国的损失,于是齐景公便想方设法离间鲁定公与孔子之间的关系。黎弥为齐景公出谋划策,给鲁定公送去美女良驹,鲁君沉迷于声色犬马之中,必然会疏远孔子。齐景公听从了黎弥的建议,为鲁定公送去娱乐之用的美女良驹。果不其然,鲁定公终日沉迷于美色之中,不理国事。孔子大失所望,愤然离去。
孔子的梦想被严酷的现实所击碎。